妹在西间炕桌上。张老又把菜刀案板也拿来,把那肘子切作两盘。十三妹道:“那两只鸡不用切了,咱们撕了吃罢。”安公子听见,就要下手去撕。十三妹想起他那两只手,是方才撤溺整理裤裆的,连忙拦他道:“你那两只手算了罢。”安公子听了说:“等我洗洗去。”说着,跑到东屋里,在那洗脸盆里就洗。十三妹嚷道:“用不着你多事。你不用在那盆里洗手。”安公子说:“不怕水不凉,这是我刚才擦脸的,还温和呢!”把个张金凤急得又是含羞,又是要笑,只得掉过头去。十三妹丝毫不在意,如同没事人一般,只说了一句:“你就洗了手,我也不准你动。”
说话间,那张老婆儿已经把两只肥鸡,撕了两盘子放好。他老两口子,饿了一天,各各饱餐一顿;张姑娘、安公子也吃了些;只有十三妹姑娘风卷残云,吃了七个馒头,还找补了四碗半饭,方才放下筷子道:“得了,我这肚子里是一点儿不为难了。我们打仗啊,上路啊,商量罢。”张老道:“等我把家伙先拣下去,归着归着。”十三妹道:“还管他归着家伙吗?你老人家倒是泡壶茶来罢。”张老一面去泡茶,安公子帮着张老婆儿,忙着把家伙都撤去,都堆在廊下。一时茶来了,大家嗽口喝茶。张姑娘同母亲方才在窗台儿上,各人找着自己的烟荷包烟袋,吃了一袋烟,大家照旧在堂屋里归座已毕。十三妹对众人说道:“饭儿是吃在肚子里了,上路的主意,我也有了,就是得先和你两家商量。你两家四位里头,一边是到下路去的,一边是到上路去的。两头儿都得我护送,我纵有天大的本事,我可不会分身法儿,我先护送你们那一头儿好?”安公子道:“姑娘先许的送我,自然送了我去。”十三妹道:“这是你的主意。人家爷儿三个呢?在这庙里饿着,等人命官司!”安公子道:“不然,他有爷儿三个,还怕路上没照应不成?”十三妹道:“梦话,这里弄了这样一个还未完,自然得趁天不亮走,半夜里难免不撞着歹人;即或幸而无事,你瞧这爷儿三个,老的老,少的少,男的男,女的女,露头露脑,走到大路上,算一群逃难的,还是算一群拍花的呢?遇见个眼明手快作公的,有个不盘问的吗?一盘问有个不出岔儿的吗?你算是没事了;你也想想这句话,说得出口呀!”说毕,也不和他再谈,回头向着张老夫妻说:“你二位老人家的意思怎么样?”三人还未及答言,张金凤是个有心思的,她可把正话儿反说着,便对十三妹道:“姐姐原是为救安公子而来,如今自然送佛送到西天。我爷儿三个,托安公子的一点福星,蒙姐姐救了性命,已经是万分之幸,不见得此去再有什么意外的事;即或有事,这也是命中造定,真个的叫姐姐管我们一辈子不成?”十三妹也不答言,又回转头来向着安公子道:“你听听人家这个说话,你听着脸上也下得来呀!心里也过得去么!”把个安公子问得诺诺连声,不敢回答。只见十三妹欠身离座,向张老夫妻道:“这桩事,须得你二位老人家作主。要得安然无事,除非把你两家合成一家,我一个人儿就好照顾了。”张老道:“怎么合成一家呢?”十三妹道:“如今且把上路的话搁起。我的意思,要先给我这妹妹提门亲,给你二位老人家招赘个女婿,可不知你二位愿意不愿意?”张金凤听了,站起来就走。十三妹离座,一把拉住,按在身旁坐下说:“不许跑。”把个张姑娘羞得无地自容,坐又不安,走又不能,只听她父亲说道:“姑娘,我一家子的性命,都是你给的。你说什么,有个不愿意的?只是这个地方,这个时候,那里去说亲去呀?”十三妹道:“远不在千里,近只在目前”因指着安公子道:“就是他,你二位相看相看,中意不中意?”张老跳起来说:“姑娘,这是哪里话,他是个官宦人家,我是个乡老儿,怎么攀配得起?罪过!罪过!”十三妹道:“这话你们不用管,只说愿意不愿意!”张老听了,瞅着老婆儿,老婆儿瞅着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