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窝小狗儿,叫人提着耳朵,往车辙里一扔,算老爷积德超生了小的们了。”
安老爷还要往下再问,邓九公那边儿早开了谈了,说:“照这么说,人家和你没甚么盆儿呀?该咱们爷儿们稿一稿咧!我且问你,你们认得我不认得?”四个人齐声道:“不认得。”登时把个老头子气得紫胀了脸,嚷成一片说道:“好哇!你们竟敢说不认得!我告诉你,我姓邓,可算不得天子脚下的人,生长在江北淮安,住家在山东茌平,也有个小小的名声儿,人称我一声邓九公。大凡是绿林中的字号人儿,听得我邓九公在那里歇马,就连那方边左右的草茨儿,也未必好意思的动一根,怎么着我今日之下,住在我好朋友家里,你们就这么一起毛蛋蛋子,夹着你娘的脑袋滚得远儿的,倒在我眼皮子底下,把人家房上地下,糟蹋了个土平,你们这不是诚心看我来了吗?还敢公然说不认得!我先个个人拶瞎你一只眼睛,大概往后你就认得我了!”说着,就挽袖子要打。安老爷听了半日,才明白他气到如此的原故,上前一把拉住,大笑道:“老哥哥,你气了个半日,原来为此。你怎的和畜生讲起人话来了?”他便焦躁道:“老弟你不知道,我真不够瞧的了吗?”安老爷道:“尤其笑话儿了。我一句话,老哥哥你管保没得说。你纵然名镇江湖,滥不济,也得金刚、郝武、海马周三那班人,才巴结得上,晓得你的大名;这班人你叫他从那里知道你,又怎的配知道呢?”安老爷这席话,才叫作蓝靛染白布,一物降一物,早见他肉飞眉舞的点头说道:“老弟你这话,我倒依了;话虽如此,他既没那雁过拔毛的本事,就该悄悄儿走,怎么好好儿的,把人家折弄个稀烂?这个情理,可也恕不过去。”安老爷道:“闹贼天下通行,挖扇窗户,丢两片瓦,也事所常有。依我说,这班人,也不过为饥寒二字,才落得这等无耻。如今既不曾伤人,又不曾失落东西,莫如竟把他们放了,叫他去改过自新,也就完了这桩事了。”
邓九公只是拈须摇头,象在那里打主意;公子旁边听着,是不敢驳父亲的话,只说了一句:“这请示父亲,放却不好就放罢!”不防一旁早怒恼了老家将张进宝,他听得安老爷要放这四个贼,便越众出班,跪下回道:“回爷爷,这四个人放不得,别的都是小事,这里头关乎霍士端呢。霍士端他也曾受过老爷的恩典,吃过老爷的钱粮米儿,行出怎样没天良的事来,这不是反了吗?往后奴才们这些当家人的,还怎么抬头见人!依奴才糊涂主意,求老爷把他们送了官,奴才出去作个抱告,和他质对去;这场官司,总得打出霍士端来,才得完呢!”安老爷道:“啊呀!一位邓九太爷,我好容易劝住,你又来了。便果真是霍士端的主意,于我何伤?于你又何伤?小人只苦作小人,君子乐得为君子,不必这等伤气。”邓九公道:“你爷儿俩不用抬,我有个道理。讲送官不必,原告满让把他办发了,走不上三站两站,那班解役,得上他一块钱,依旧放回来了,还是他。说就这么放了,也来不得。这里头可得让我比你们爷儿们通精儿了,这不当着他们说吗?咱们亮盒子摇。老弟你要知道,是个贼上了道,没个不想得手的,不得手,他不甘心;吃了亏,没个不想报复的,不报复,他不甘心。就这等放了他,可得防他个再来,就让他再来,莫讲这个嘴脸,就比他再有些能为,来这么一百八十的也可不要紧;只是你我那有那么大工夫等着,和他气去;纵让他知些进退,不敢再来了,狗可改不了吃尿;一个犯事到官,说曾在咱们这宅里放过他,老弟你也耽点儿老成!”
安老爷一听他这番话,倒煞是有理,便问:“依九哥你怎么样呢?”邓九公道:“依我这不算。老弟你开了恩了吗?这事于你无干,把这班人都交给我,你的好意我绝不痛他一个指头,伤他一根毫毛,可得把他揉搓到了家业,我才放他呢!”他说完了这话,更无商量,便向那班贼发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