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这方面说来,不能不有饮水思源,感他介绍之情。当下慌忙奔入,也来讨好。彭玉麟见了这位主人只好推说宓夫人请他住到谦裕当去,以便亲近教画。栈中主人听了,倒也不疑。非但亲自帮同收拾什物,而且说明不收所住栈资。彭玉麟本在打算等得结婚之后,重重谢他,所以当时也不和他再去推谦。
及同大家到了谦裕当中,谦裕当里的经理,早已奉了女主人之命,说有一位姓彭的亲戚,要在当中耽搁几时。这个经理,自然出来招呼。彭玉麟等得一班男女佣人散去后,便把他的房内,收拾得一尘不染的预备好看古书。非但画事丢得一边,不再提笔;连那宓夫人那边,也不常去。
一连忙了几天,方才去问那个经理道:“兄弟曾经听得此地的女主人说过这里有座藏书之楼,不知究在何处?”
那个经理听说,连连的答道:“有的有的。”边说边把他手向那后楼一指道:“那里就是书楼,不过久没人去收拾,现在是糟得不像样儿了。彭先生如果喜欢看书,尽管自己前去携取,兄弟恕没工夫奉陪。”
彭玉麟听说,也连连的答道:“彼此两便,最好没有。”
说了这句,便自上楼。尚未跨进门槛,陡觉一阵霉蒸的气味,冲入他的鼻管,令人欲呕。因急于要看古书,只好不管这些。
及至走到里面,抬头一望,就见一座书架上面,有条破纸标签,只在他的眼睛前头,飘动不已。便去向那破纸标签一看,说也奇怪,正是公瑾遗著四字。彭玉麟一见这四个字,反而一吓,弄得有些汗毛凛凛起来。略把心神一镇,方去打开书套,翻开一看,原来还是一种极考究的精致抄本。赶忙仔细一点,共计一十二本。此时那里还管别项书籍,单把那册《公瑾遗著》取到手中,匆匆回到房内,真连吃饭睡觉的工夫都没有了。一连看了半月,方才把那书中的精义,豁然贯通。
哪知彭玉麟正在已入宝山,大乐特乐的当口,不防他的那一位未婚妻宓夫人,忽然生起病来。起初时候,只当一种寻常小症,并未关心。及至半月之后,竟至日重一日。宓夫人有时也差丫环来把彭玉麟请去,在她病榻之旁谈谈。无奈宓夫人的这个贵恙,据医生说是痨瘵,并非甚么怪症。不好教她这位未婚夫婿,代为捉妖。彭玉麟也见宓夫人一天天干瘦下去,心里虽在十分着急,但也爱莫能助,只有相对欷歔而已。
这天已是六月下旬,彭玉麟又被宓夫人请至。瞧见宓夫人已经瘦得不成人形,急问她道:“你现在倒底觉得怎么?此地的医生,实在没甚本领。可惜四城已被匪兵围着,无法出城。不然,我就陪你一同到那汉口去,那里或有名医,也未可知。”
宓夫人听说,起先并不答话,只把她那一双有形无神的眼珠子,对着彭玉麟的脸上盯着。及听彭玉麟说完,方才微微地摇着她的脑壳道:“我是已经不相干的了。今天请你来此,是有几句最要紧的遗嘱。”
彭玉麟陡然听得遗嘱二字,早已熬不住起来,两行泪珠,直同断线珠子般的,簌落落的滚了出来道:“夫人,你快不可作这些颓唐的口吻,你是一朵正在盛开的鲜花呢。偶然有点年灾月晦,何至如此?”
宓夫人此时因见彭玉麟已在流泪,她怕她这未婚夫婿过于伤感弄坏身体。只好微微地点着头道:“我也这般在想。我本是一个寡妇,以为此生此世,一定没有甚么闺房之中的那些幸福的了。谁知无意之中,竟会遇君。老天既教我们俩无端相见,这样说来,我就未必即死。但是我的这场病症,确已入了膏肓,万一不起,故此预先要留一个遗嘱,我才甘心。”
彭玉麟本是一个性情中人,如何能听得这些凄楚之言,当下便把他的双手掩着他的双耳,且在连摇其头的说道:“夫人不可再说这些说话。我的意思,也与夫人相同,既是无端而聚,必不至于无端而散。顶多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