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部尚书快五十了,跪下来再起身时差点栽倒在地,阻拦不及,眼睁睁看着师父仅剩的儿子走向对面。
崔如许走得很平稳,好像不是在走向监狱与死亡,而是前往什么花宴诗会,气度与崔国相如出一辙。
他越众而出,面对武将的嘲笑,回头弯腰施了一礼,“崔某多谢各位为我父、为我崔氏仗义执言。”
这一日,崔氏被宣布叛国,满门入狱,牵连一十七户,黎国平川城为之震动。
外界的震惊和质疑声潮还没泛起来的时候,崔氏几人和殿内抓到的十多个倔强阻拦的文臣,刚被押往天牢,自宫中传来的命令安排了几人分别带着人手去捉人,为首的就是黎四皇子。这印证了他对先前自己表现的估计,高高兴兴地去做事了。
离开皇宫的武将们,大多眼睛亮得出奇,对摆脱桎梏的未来生活充满期待,也有人心中隐隐泛着担忧和不安,但去寻找根源,却又无迹可寻。
其中,以当堂杀了人、之后又仅仅被禁足削官的中年武将最为显眼。他之前并不起眼,但这次离宫时,总有人来与他打招呼说几句话,最后还是赔笑告饶后,才得以脱身回家。
快马奔进家门,他风一样冲进屋内关了门,靠在门板上,心还是砰砰直跳,在鬼门关走了一个来回的兴奋和恐惧攫着他的心脏,让他忍不住想笑,又忍不住打起哆嗦。
门外响起了置办的宅子里管家的询问声,“……您出什么事了吗?”
中年武将拉开门,“去,请到隔壁郡娘家做客的夫人和小郎君们回来。”他哈哈大笑,“再不用怕了!”
管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觉得主人的神色有些瘆人,喏喏地应了下来。
中年武将没注意他,兀自兴奋着,“那道人说得没错!陛下当真赏识了我,风头过了,我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远方,谢宴清独坐屋顶,拎起酒坛遥敬北方。
330. 下狱 人是会变的。
崔齐光的十几年人生中, 饶是通过读书、游历增长了阅历见识,也从不知道监狱是什么样的,监狱于他来说, 只是一个符号。
但现在他知道了。
平川城的天牢是百余年前用到现在的, 陈旧又阴森,角落里的蛛网上挂着潮气, 明明到了夏天,这里还是一片森冷。
他在有人上门抓捕时动手反抗了, 吃了些苦头,被堵了嘴,拖着一条腿跌跌撞撞被推进一间牢房,抬眼就看到了跪坐着的叔父。崔氏主脉里没有女眷留存,但不远处飘过来的隔房婶娘和姐妹的啜泣声, 若有若无地令人心情烦躁。
再远些,为他们出头一起被下了狱的官员们的声音几乎听不到了, 反倒是审问其他案犯时, 响起的痛呼和皮开肉绽的声音令人时不时心头就是一紧。
半天时间, 他们这些被认为是叛国的案犯,倒是没有受刑,连问审和剥去衣物都不曾,除了所处的地方之外,与在外间时差不了太多。崔氏余威尚在, 过往的施恩与善心得了回报, 只有像崔齐光这样反抗了的,才被带人捉拿的主将动了手,大多也被跟出去的差役和兵卒拦了下来。
崔齐光看了一眼脸色平静的崔如许,他们两个被关在了天牢最里面, 这里冷得要命,各处的声响都会灌过来,聚成诡异的回响坐着都是种煎熬。他不明白,叔父为什么这样平静。
但他很快就发现了,崔如许耳畔溅上了一点干涸的血痕,惯常会注意自己形象的叔父,却不曾发现。想起这血痕来自何处,崔齐光心里就涌上一股涩意,难受又茫然。
他是觉得黎皇不够好,但黎皇还要依仗他们,祖父运筹帷幄,手握重权,朝中文武两派的对抗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他知道祖父是做过准备的,怎么会这么突然……突然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