栓子爹回过神来,揽着她肩膀道:“黄虎不是说了么,沈大人带他们种了亩产千斤的粮食,他们不会饿肚子的。”

他这声“黄虎”叫得顺口极了,仿佛黄虎不是远在千里之外的陌生人,而是他从小到大的好兄弟。

栓子娘将头埋在他怀中,举手轻捶他胸口,嗡声哭着:“你还说这只是块破布,什么破布!哪有什么亩产千斤的粮食,他们哄骗我们,想让我们安心罢了。”

乔里正和里正媳妇也这么觉得。

这世间若真的有亩产千斤的粮食,吉木村便不会饿死这么多人了。

“他们只是想让我们安心吃饭罢了......”

也不怪他们不知晓同安县的消息,昌南府之前便遭了灾,消息闭塞不说,就连饭都没得吃的时候,谁会关心旁人消息?

栓子爹说不出反驳的话来,愣了许久后喃喃道:“大周的当官的,都很好......”

他或许不该在这个温情时刻,将这句话单独提出来说。

黄虎让他们相信,他其实就该相信的。

黄虎很好,他们口中的沈大人,更是好。

可其他当官的呢?谁敢说他们可及沈大人的十分之一?

第496章 看夜空,看月色,看繁星

栓子爹不会忘记。

永远不会忘记,宁顺佑派人将他们围在村中的那一日。

那一日哭嚎遍地,那一日连天都是黑的。

宁顺佑是个好官吗?栓子爹问自已。

他反复问自已,他强行逼自已去相信黄虎的话,但他无法骗自已。

吉木村饿死了多少人?又淹死了多少人?若他们没被围在村中,总归有一条活路的,不是吗?

乔里正定定看着他,哑声道:“栓子爹,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栓子爹无言。

“但宁顺佑如今在哪儿,你忘了吗?”

栓子爹一愣。

宁顺佑人在哪儿,他们吉木村之人应当都很清楚。

因为余将军在吉木村生活了好些个日夜,那些话,余将军也给他们说了无数遍。

宁顺佑已经被他羁押下狱,他不会放过他,不会放过与他同流合污的每一个人,他会还他们一个公道。

他们受过的苦,不会白受。

流过的泪与血,也不会白流。

“相信余将军吧。”里正说:“他待我们好,相信他,也相信黄虎的话。”

栓子爹动摇片刻,但不久前吉木村的惨状总在他脑海中萦绕,挥之不去。

“里正,我知晓你的意思,但这次受灾......”他眼神空洞,如鲠在喉,“这次咱们村,真的死了太多人了。”

村东头坟地,添了一个又一个的新坟,那些人,分明几月前都还在与他们吹牛说笑,不过一场灾,笑颜褪去,生命逝去。

这谁能接受呢?他们的生命是杂草,在他人眼中一文不值。

可杂草偏偏最贱,若非真的活不下去,杂草怎会任由自已枯萎。

女子往往比男子更为感性,情感也更为细腻。

里正媳妇理解栓子爹心中的苦闷,但她自诩作为里正媳妇,大多时候都要为“大局考虑”刚遭过灾,村里人都要有点盼头,才能更好的活下去。

且这张“联名信”,令她触动不小。

同安县之人才刚刚将自已的温饱解决,便惦记着远在千里之外的他们。

还有那位沈大人,里正媳妇不知道沈大人到底捐了多少米,但她知道,从余将军来吉木村后,他们一直吃的是同一种米。

那些米,或许够他们全村人吃上好几个月。

那该是多少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