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一绕到病床的那一头,拧开床头灯,把灯光调到比较暗的程度,再给他倒了杯水,“喝水。”

暖黄色的灯光一下子映亮了屋里一个角,周正一的脸也露出来――他脸色不太好,眼下挂着黑眼圈,下巴上冒着一层青色的胡茬,左脸颧骨上还贴着个创口贴。

乔洛放下杯子,盯着他看:“你脸怎么了?”

周正一脸上的伤,是这阵儿忙着照顾人事不省的乔洛时,自己不小心在柜角上磕得,破了点皮儿,不重。他抬眼看看乔洛,没接话,只是把杯子接过来,问他:“还喝不喝?”

乔洛仔细地看周正一神情,摇摇头,小声地说:“我想上厕所,我憋得慌。”

周正一低头把拖鞋摆好位置,扶着乔洛去了厕所。

在门口等着的时候,把爆炸事故的情况大概说了说。

出事儿那天,爆炸的是招待所一楼小饭馆的燃气罐。那都是些备用的燃气罐,本来是放在楼梯间下的小隔间里的,结果不知道谁在隔间门口堆放了烟花炮竹,引线见了明火儿,炮竹炸了,连带着里头的燃气罐一下爆了。

所幸的是爆炸源跟就餐的人群离着段距离,没直接炸着人,有几个人被飞溅的砖石蹭伤了,都不算严重。

整场事故里,最危险的就是东边楼梯,还有招待所的四楼。炸那一下子把东墙豁出个口子来,烈火追着风,很快沿着楼梯烧了上去。

周正一叙述这些的时候声音是很平的,情绪一直很低沉。

乔洛回床上躺下去,周正一把被子给他盖好了,边边角角都掖严实了,看看他:“睡吧。”

“睡不着,”乔洛仰了下脑袋,下巴压着被子,可怜巴巴地望着周正一,说:“我疼。”他把手伸出来,趁着黑,悄咪咪勾了下周正一垂着的手指尖,娇里娇气地说:“身上疼,哪儿都疼。”

周正一手攥起来,垂着眼睛和他对视,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话:“你疼啊,你还知道疼呢。”他眉心皱起来:“你一氧化碳中毒昏了一整天,下午才从高压氧舱里推出来,嗓子有伤,左肩上也有外伤。”周正一顿了顿,胸口强烈起伏了一下,“你差点出不来了你知道吗,如果消防车来得不够及时,如果消防通道被堵住了,如果没那么快在火场里找到你……那可是火场,你怎么想的?”

周正一提起这个事情的时候,面上看着平静,可实际上他手都是抖的,攥成拳了也在抖。他一想起乔洛在火场里做的这个事儿,心里就一抽一抽的疼,掐紧了的疼。

疼,也后怕。

“正一哥,对不起。”乔洛靠着垫子坐起来,道歉的速度是非常快的,“你是不是生我气了?你不要生气。”

周正一转身坐在他病床边上,两手拄着自己膝盖,偏过头静悄悄地瞧着他。

他这段时间的确是在生气,气的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