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捏着听筒瘦长的脖子,后背抵住站牌,聆听那绵长的嘟嘟声,嘟嘟声里有线条起伏明显的心跳。
漫长的等待,她恍然顿悟,感同身受是世界上最不可能的事。
她无法揣摩当时的时崇日日打电话过来,而自己从不主动回拨过去是怎样的心绪。
从前和时崇刚在一起时,他会在每一个休息日晚上打电话过来,而她趔趔趄趄跑到客厅里去接,避开陈明河的视线,假装是同班女同学问数学题。时间久了干脆找借口将电话线引到房间里,抱着听筒听个没完。
电话光临她的时刻非常精妙,总能踩在她作业完成后的时间线。同样巧妙的是对面的时崇。他主动打过来,最喜欢做的是事无巨细地讲述一天的遭遇,流水账似的表述偶尔夹杂一两句刻薄至极的自评,逗得李莱尔格格笑。她总觉得时崇有做讽刺家的天分,很明显他也发掘到自己这一优势,常常用来攻击他人。
时崇每次说到最畅快的高潮点会故意停下来,像是要凭借她的呼吸声告诉他自己,李莱尔一直在旁边听着。
相反,李莱尔很少说自己的事。
她当然不会把自己完全展开,不会像剖开一只皮毛雪白的兔子一样,将血淋淋的内脏从里面整个掏出来。
那太蠢了。
有一次时崇在上一个话题止步后问她,“你当初为什么会和我在一起?”
总不能实话实说,自己只是想玩玩而已吧。
那太蠢了。
李莱尔知道时崇绝对明白答案的所在。
他不知道自己是和她玩玩而已的吗?他也是抱着和自己一样的心态,踏入这段关系的吧。
但总得掩饰一下难堪的真相,像包装瑕疵的自己成为耀眼的奢侈品一样,李莱尔故意矫情地说,“我在人群里第一眼看到你”她在床上翻个身,就望见窗外靛紫色的天空挂着小小个、硬币形状的月亮。
月亮在不同角度看会有不同模样。
人类在登上月球之后,才惊讶地发现月亮也会有丑陋的疤,凹凹凸凸烂疮般的陨石坑,月球的暗面撕毁之前一切美好设想。
可只要站在地球表面上高高仰视月亮,那么它依旧是圣洁得不容污沾。
真相与自以为的真相需要保持一定的距离。
她一边用手指勾着卷曲的电话线,一边继续说,“我在人群里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我们是同类。 ”
原以为时崇会糊弄过去,岂料他言辞恳切地回应,“所以我们,尽量都对彼此诚实好吗?”
第44章 兔子的暴力
“时崇,妈妈是最爱你的。”
年纪尚小的时崇踮起脚尖,接听高高钉在柱子上的电话,面对早已生疏的母亲这般直接热烈的表达,他直接提起冷水浇灭,“说吧,想我干什么呢?是要当爸那边的间谍是吧。”
“你这孩子怎么说的?妈妈这么努力争取你的抚养权,虽然一时没赢,至少不应该埋怨妈妈才对,妈妈可是为你做出不少努力。”
“妈你自己都承认了,你只是不愿意相信自己看错了人,走错了弯路,所以才如此强硬地和爸抢我而已。”
“怎么这么揣测我呢?”
沈淑珍隐约有哭腔泄出,抽泣声似有若无,却无法让人忽略。
时崇强忍着牙关的打颤,用干硬的语气堵住听筒里漫过来的潮湿。
“那你有一天管过我吗?”
对面霎时被扼住喉咙,说不出话来。
“你和爸,都是一样的。不管有意无意,坏的方式不同而已。”
哐啷挂断电话,柱子都被这股强力逼得震了一震。而时崇像被抽走实芯,后背紧紧贴着墙壁,无力地跌坐在地板上,他屈起双脚,两手把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