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忌惮贪懒了,她卧坐在勺状竹藤椅里,水泥地上的竹影也跟着晃悠,几缕风拂过发丝,她强撑着睁眼,受不住诱惑合上眼皮,张开眼,阖眼。她认床,这几天老是睡不好,难得此刻竟能放松身心,有几分疲意。
一睁一闭,周围的人景反复亮灭,像在看卡带电影,灰色磁带被卷轴吱的一声绊住,画面扑地变黑,声响皆无,咯吱咯吱卷轴又转动起来,影片的光彩瞬时恢复,明亮得吵眼睛。好几次下来,她禁不住折腾,终于闭上眼睛,额角抵在椅边沉沉睡去。
梦里有一只粗粝的手摸索她的手,看不清面目,李莱尔吓了一跳,头从竹边滚落出框,朦胧中她醒了过来,是阿姐给她盖上一层薄被。
“吵到你了吗?继续睡吧。”阿姐是五十多岁的女人,眼尾游开几条鱼鳍摆动的皱纹,上了年纪人还很精神,从角落里拣出一把板凳,坐在李莱尔旁边绣东西。
“没有没有。”李莱尔连连招手,她收起被褥,折好塞到椅后,伸长脖子去看阿姐绣的是什么。
是一尾璀璨的金鱼在池水里嬉戏,两颗大眼珠俏皮得很,时下年轻人会喜欢的款式。
走到哪都逃不了刺绣。
李莱尔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是我绣的不好吗?”阿姐仿佛能听到她的心里话似的,两道稀薄眉毛像池子里纠结的水草,拧成一行,轻声细语地说。
“阿姐的锦鲤好漂亮,让我想起了我妈妈。”李莱尔用指尖轻抚每一处丝线的弯绕、折叠之处,悠悠地说,“她以前就是靠刺绣,撑起一个家。”
偶然间的倾诉像石子投准了小水坑,啪的一下水花四溅。李莱尔的双手被牵到阿姐的手心。
“假如没有这场洪水,也许我们一家还能多点营生。家里条件没有特别好,孩子的父亲外出打工了,我一个人照顾两个孩子,白天务农回来,只能学着山上其他女人做点这些小玩意,担到村上,还能卖出去一些零钱……现在东西都泡发了……”
“山上学着这些的人多吗?”李莱尔绕了几步跑到小女孩身旁,书桌上是摞得整齐的课本,细心包了塑料封皮,首页誊写正正方方的名字,她跟孩子借了一张白纸和油性笔,刷刷地留下一个电话号码,推到阿姐的面前。
“等过了几天,阿姐可以试试联系这位负责人,老板我认识,他们最近打算搞一个新工坊,联合线上直播的形式。”
阿姐犹疑地接过纸张,“直播?那不是要被村里的熟人见到,我……我不行的。”
“这只是其中一种形式。只要赚到钱,不怕大家不羡慕,最重要的是尝试改变,有一就有二,得迈出去,才能看见生机。”
没什么可以失去的,索性豁出去。
她的眼睛铮亮,引得时崇跑过来拧了拧她的脸颊,“可以吃饭啦。”
李莱尔拍开他的手,领着小朋友布置餐桌。
“阿姐,你可以试着看看,小莱很靠谱的。”时崇望着李莱尔牵手孩子的背影说。
直到晚上九点多,山民普遍早已熄灯休息。阿姐家淋浴专用的热水器坏了,李莱尔乘着邻居家的空出来,才去洗澡。她爱干净,仔细浣洗完头发已经是十点钟,回到时,时崇揣着兜在阿姐家门口来回踱步。
李莱尔问他,“你这么快洗完了?”
时崇答,“我洗的是冷水。”
“你自己一个人洗的?你的手好得差不多了?”
“肯定自己洗,刚刚让你帮我,你说你没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