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雁慢慢挪开扣在身上的竹筐,深深呼吸了一口深夜的冷风。

早春的天气春暖已至,但到了夜晚,依然?漫上些残冬的寒,轻风打透他?身上单薄的里衣,带来沁骨的凉意。

不算冷,但畅快。

皓月当空,皎白月色照在他?身上,远处崇山峻岭匍匐脚下,长河在山间流涌,犹如呼啸而过的奔龙。

他?第一次知?道苗寨的风光是这?样美,比他?来的那天还要美。

此处绝非蛮荒之地,而乃人?间仙境。

他?仰头望着天上的月亮,唇角不禁浮现?出一抹笑意,紧绷的肩线一点点放松,他?放过了时刻绷直的脊背,任由它倚靠在墙上。

祁雁在今日?死。

祁雁在今日?活。

他?忍不住低低笑起来,笑出了声,觉得此时手边只缺一坛酒,于是他?伸手试了试旁边倒扣的竹筐,感觉还算结实?,手臂猛地发力,借力起身坐了上去。

祁雁推开窗子,重新翻进了屋。

轮椅在混乱中不知?被谁撞到了一边,离床有一段距离。

借着心头这?股畅快,他?再一次尝试起身,双腿还是难以?支撑身体的重量,筋骨传来阵阵酸痛,但对此时的他?来说?这?些都已不值一提,他?艰难向前迈步,双腿沉重,心情却轻快,就这?样踉跄着向轮椅接近,明明没有喝酒,他?却好像已经?醉了。

身体终究因为难以?稳定而向前倾倒,但在即将?摔倒的前一刻,他?终于摸到了轮椅扶手,手臂的力量弥补了双腿的欠缺,他?一个转身坐进轮椅中,轮椅因为惯性而向后滑去。

一侧的轮子被他?固定,而另一侧被他?转动,轮椅就这?样调转了方向,向着屋外驶去。

院子里一片狼藉,贾忠的脑袋没了,但尸身还在,只不过那尸身也?已经?看不出是个人?形,数不清的蛊虫在尸身上进进出出,啃食着所?剩无几的残骸。

药材燃烧的白烟渐渐散去,只剩苟延残喘的几缕,虫罐倒的倒,碎的碎,苗霜用过的砍刀插在地上,刀身上也?趴伏了几只嗜血的蛊虫。

这?些蛊虫尽职尽责地打扫着战场,和之前苗霜杀长老立威时用的蛊虫似乎是同一种,却要温和许多,进食的速度并不快,可能?是不太饿。

祁雁看了一会儿,收回视线。

不知?道苗霜把?酒藏在哪儿了,记得上次他?出门拿酒,好像是下了楼。

下楼……

祁雁看向那段向下的楼梯。

他?来苗寨至今已有两月,还一次都没下过楼,这?座伫立于山间的吊脚楼像是为他?量身定做的囚笼,只需要一段楼梯,就能?将?他?牢牢困在其中,插翅难逃。

但今天不同。

昔日?的祁雁已死,新生的祁雁要尝试从这?囚笼里出去。

不过走楼梯对他?来说?还是太困难了,他?连平地都走不稳,要是走这?楼梯,非得一头栽下去不可,得想个别的法子。

他?看了看楼梯光滑的扶手,心中已经?有了主意,胳膊一撑坐了上去,整个人?顺着扶手滑下。

他?落在扶手最底端,四下张望,没看到哪里有酒坛,倒是看到了院子里的灶台。

许是个人?习惯,苗霜家的厨房并不在屋子里,而在院子里,他?也?不用那炉灶做饭,只用来煎药或烧水。

祁雁目测了一下那距离,有点远,但努力一下也?并非过不去,于是他计算好了所有能够撑扶借力的点,狼狈却顺利地将自己移动到了灶台前的小板凳上。

打开水缸盖子,把?水一瓢瓢舀进烧水用的大锅里,点燃灶膛里的柴,烧着烧着却发现?柴不太够,又没劈好的了,干脆拎起斧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