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软?”
“阿软,你在哪?”
“阿软,别闹了,你说句话。”
越往里?走,那种诡异的寂静便越迫人,寒冷的风带来愈发浓郁的血腥气,带走了油纸包里?的温度。
这府邸实在太?大,一尘禅师将每一寸角落都找了一遍,他唯独不敢进最中央那间房。
尸横遍野。
分明他走的时候还好端端的,阿软从被子?里?探出头?来,脸上不知是热的还是羞的,染着很淡的红晕。
她说:“平安哥哥,阿软等你回来。”
那些失去了很多年的东西,仿佛就快要回到他身边。
唾手可得的距离。
房门虚掩着,一尘禅师推开门走进去,阿软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已经死了很久了。
她身下是殷红的血泊,属于她的血染红了被褥和衣裙,像是穿上了一身秾艳的嫁衣。
烛火还没熄,蜡油堆积在边缘,火光随着推门涌入的风,狂乱地摇曳。
一尘禅师手里?的肉包子?掉了一地。
看痕迹,这只是一场意外。
是天灾,而非人祸。
云桑城有?野兽出没,一夜之间杀光了整座府邸的人,从明珠夫人到杂役护卫,无一幸免,全?都给野兽填了肚子?。
凡人真的很脆弱。
这消息在呼啸的寒风中,像是长了腿很快便跑开了。
死的不是自己,也不是自己身边的人,所?有?人听了这事都没当回事。
甚至有?人难掩恶意地笑:“整日?占着云桑那么大的地方,这回惨了,被野兽盯上了吧?”
“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天天炫耀给谁看呢?”
“死了好,死了之后,那房子?可以拆了吧?咱们这么多人只能挤在那么小的地方,她一个女人带着几个护卫,竟然?住那么大的房子?里?。”
“报应,一定是报应。”
“……”
这些声音在风中并不真切,一尘禅师盘膝坐在琉璃瓦顶,睁开了眼睛。
人,原来都是这样坏的。
阿软分明每年都施粥给穷人,还会给他们免费的冬衣和炭火,生怕有?人像曾经的他们那样,险些冻死在某个寻常的冬夜。
为何天道连这样善良的女子?都容不下。
天色很暗,灰云如铅,彻骨的冷冽自风中倾轧过来,刀割一般的刺痛。
一尘禅师想问天道,他退让的难道还不够多吗?
他究竟要经历多少痛苦,多少失去,才能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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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尘禅师收紧了手臂,将阿软抱在怀里?。
阿软很冷,身体也僵硬,昨天还柔软蜷缩在他怀中的人,眼下却?像是一块冰,怎么都捂不热,融不化。
一尘禅师回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一场大雪。
那时阿软也在他怀里?,看着一只被冻僵了的猫,声音细若蚊吟。
【平安哥哥,今年冬天,我们也会变成那样吗?】
那时他什么都不懂,脑子?里?被冰冻成了一团浆糊。
他只是咬着牙,撑着一口气。
他说不会的。
一尘禅师低下头?,他冰冷的唇印在阿软冰冷的眉心。
错了。
都错了。
玄都(六)
那年?冬, 一尘禅师重新回到即云寺,向观空住持认错。
到底是最得意的首席的弟子,观空住持起初便不同意他离寺。
见人好端端回来了, 虽说看得出破了戒,但观空住持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