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胜忍耐性地将上半身往后靠了靠,单腿懒懒取起,鼻腔哼出一声不满:“村里那么多人,你就记得那胡老头?”

“不是。”

之南小拇指在易拉环上,转啊转,“还有你……”

连胜身子微僵。

“我记忆力也没有那么差吧,胡爷爷给我的是施饭之恩,而在梧桐镇那些年如果没有你的话,我估计都没法活下去。”

连胜就维持着这个动作,看她乌黑长发披在脑后,跟绸缎似的安静。

他想说些什么,可又在等着她说,等着她能多说一些。

“我那天细想了下,好像在村子里你就帮了我十来回,有回一帮人举着菜刀棍棒来我家,想侵占那块地。你当时突然出来,那一刀直接就砍你肩膀上,再偏两分就是脖子了。”

今晚她的心思也浓稠得跟四月大雨,她低声说,“其实我当时不该赶你走,连起码的感谢我好像都没说过。”

“还有回你在学校外面因为我和那群无赖打架,我去得晚,看到扣子上面都沾着血……”

出梧桐村后,之南就清醒意识到等价交换这个规则是社会默认,想别人对你好给你钱可以,你得拿出同等价值交换。

有才献才,有颜给颜。

可独独连胜是把那个需求表达得最为虚渺的人,他好像什么都想要,又仿佛什么都不需要她给。

之南吸了口气,说:“我一直希望别人不要因为我母亲的过去而对我存有偏见,可我过去却带着同样的偏见对你。”

“对不起啊,连胜。”

她没转头,却知道他在听。

连胜手在微微发抖,可细究才发现那股颤栗来自他胸口,有排山倒海般的汹涌几乎将他淹没。

他目光深深盯着她后脑勺,直到眼眸发红。

他想回应什么,可不想接她那句抱歉,他不太爽地纠正她,声音却是哑的:“那带血的扣子怎么可能是我的?林之南你也不想想,就那几个小杂碎还能碰到我?”

啊?

之南目瞪口呆:“那她们还把你那颗扣子捡起来当成书签……”

四目相对,彼此都笑了出来。

连胜禁不住和她对视,唇角勾着,将目光缓缓移到别处去了。

他在回忆对这个人心动的始末。

根本不用刻意想,细枝末节的片段瞬间涌了出来。

初见的惊艳是真的,没有男人不会在如此颜色面前停下脚步。

可他最初也是漫不经心,直到某次去她学校,小姑娘为报复那群人撕她的书,直接将几把个肇事者的书本全扔进了水桶。

班主任当然只罚她,毕竟始作俑者里还有万元大户的孩子,她被罚站教室外一天,不准听课。

连胜慢悠悠跟着朋友往楼梯上走,听到她哽咽却接连不断的背书声。

她将书举在头顶,眼泪哗哗,却倔强不服输地将课本从头背到尾。

她眼里炯炯闪烁的,是极致的脆弱和不服。

他看着,心脏一刺,疼得厉害。

过了很久,连胜才明白那是对她的心疼。心疼是爱上一个人的起源。

往后她对她越来越差,他却总找到让自己心软,甚至沉沦的地方。

此时此刻,连胜心潮跌宕,有股源源不断的冲动不平自胸腔升腾,直冲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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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问题今晚不问,再没机会了。

连胜听见他声音如此漫不经心。

“你说你过去对我有偏见,那去除掉这部分,当初给我的回应会不会不一样?”

她没说话。

沉默,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