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穗岁摇头,她知道小唐不是。真正遇到麻烦就退缩的人, 不会写十几版大纲, 更不会把它们全都删掉。

再去追问她是否真的没有备份早已不重要了, 如果小唐不愿意面对,把这些东西打印出来挂在她眼前都没用。

“你的期待值调得太高了, 我知道你想写一个完美的剧本,主角也必须做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这样剧情够精彩,立意够宏大,整部剧也更荡气回肠。但这太难了,你不要对自己过于苛求。”

凌穗岁直白地说:“我之前没说话,包括这么多天没来找你,就是想给你留点放松的空间。”

她又叹息道:“小唐,就算没被提名年度编剧,也没人能否认你的才华和成就。那只是一个普通的奖项而已。”

提到这件事,小唐明显变得沉默。这些日子她没提,同事也不敢提,她假装没事,但心里真的很在意。

为什么啊《浪潮之下》包揽了那么多年度盛典的奖项提名,怎么就把她给漏掉了?

就算是同一个剧组不能提太多奖项,那为什么是挤掉她呢?因为她最年轻,表面资历最浅,在圈内几乎没什么人脉和朋友,以前还得罪过某个知名大编剧吗?

就算浪潮的评奖期还没过去,之后的主流奖项她还有机会,但小唐还是很失望。童晓曼悄悄和凌穗岁说,她认为年度盛典的事情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凌穗岁却持有不同观点,她认为这件事更像催化剂,刺激着小唐发疯般想写出一部“举世瞩目”的作品,打脸所有看不起她的人。当幻想和现实产生落差,她的十几版大纲才全部进了回收站。

或许有人会觉得小唐太注重名利,凌穗岁却很能理解她。换做任何人,之前辛辛苦苦干了这么多年,功劳却全都被别人抢走,好不容易有了正式署名的作品,却在作品评奖期的第一个奖项中被落下,心态也会崩溃的。

被戳中心事的小唐猛地落泪,此时她很庆幸凌穗岁是约她在酒店房间吃晚饭,这一幕没有第三个人能看见,否则也太丢脸了。

她也适时想到了,难道凌穗岁是早有预料?

不然很难解释,为什么原本放在书桌上的抽纸,会被凌穗岁提前拿到餐桌上来。

凌穗岁什么都没说,但小唐读懂了她的眼神。她的意思应该是,让她想哭就哭,哭出来就好了。

既然如此,她就不客气了。

小唐边擦眼泪边说:“我没事,我好得很,不就是看我年龄最小吗……等再过个十来年,等我混成老前辈、德高望重的艺术家,看我不……”

她含含糊糊说了半天,终究还是没放出什么狠话。

凌穗岁说:“你连得势后要怎么嚣张都不知道,我觉得一部分是出于善良,另一方面实在是缺乏这方面的想象和经验。如果要写权谋剧本,你应该打上这个补丁。”

小唐抽噎着问:“你是说反派?”

“我是说主角。”凌穗岁诚恳地说,“权谋,权谋,或许你的重点在谋,但我认为重点应该在权。任何需要精心谋划的地方,都是在弥补权力上的不足。这里的权力,是力量的那个力,而非利益的利。”

凡是完成九年义务教育的人,都知道这二者的差别。小唐停止了哭泣,认真思考凌穗岁所说的话。

她忽然发现,凌穗岁说的这句话简直不要太有道理,而且还带有一种野蛮的、原始的、霸道的美感。

没错,权力就是这样的东西。它不是高堂之上的神机妙算,而是一架强势碾压的推土机,它的运用原则无比简单当它在我手上,而且能带来的威慑力足够大时,所有人都要为我让步。

小唐心中那些光鲜亮丽的博弈泡沫碎掉了,但关于对权力斗争本质的思考,却愈加清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