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印象里的余朝,身为惊鸿峰掌门亲子、生来天资卓越,哪怕是在惊鸿峰崩落时都被藏得安好,何曾如此狼狈。
眼下玄黑长锁穿透余朝四肢躯干,血液都已凝固。他低垂着头,侧脸苍白骇人,咽喉与胸膛几乎毫无起伏。
“……我从不知道,师尊与四师弟是如此……”
方河艰难开口,话到中途便停住,他很清楚自己从未见过这般场面,这分明是叶雪涯由回忆构筑的幻境,却又混入了现世的虚像。
这一切都是他的愿望。
惊鸿峰崩落由多方缘由促成,而叶雪涯认定余朝是原因之一,故此施予惩戒。
叶雪涯漠然道:“你原本也无需知道。”
他转身朝外走,未顾冰窟中静默的父子二人,“余朝的心魔需长久镇压,此事你我无从相助。但若是缓解师尊力竭之症,倒有不少办法。”
“什么办法?”
“海上秘境珍宝,长青会上灵药,皆是有用之物。”
踏出冰窟之外,白日朗照光线刺目,叶雪涯回身立在洞口,遮住大片天光。
方河尚有半步未曾踏出,此刻被笼在大片阴影下,抬眸正对叶雪涯晦暗难明的目光。
叶雪涯道:“明日我便随你去海上秘境。”
话音甫落,针刺般的痛觉闪现又消失,凌厉的风雪与飘荡的红波如针一般穿透识海,随即唤出沉闷绵长的钝痛。
方河应了声是,心中却道,若叶雪涯惩戒余朝是为今后师门之憾,那想必这两处也曾是叶雪涯心间遗憾。
与他有关的憾事,亦是今后诀别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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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秘境百年一开,按照叶雪涯所述,他是“恰好”逢上机缘。
方河早知这是往事重现,并不意外。
这次幻境中,他的修为似乎略有长进,隐约竟能同叶雪涯并驾齐驱,叶雪涯在秘境中所向披靡,而他也不遑多让。
一路畅行至某座风雪山谷,叶雪涯寻到一处废弃洞府,同方河商议在此歇脚。
方河立时提起警惕,心道恐怕这才是转折所在。
洞府深入山体,回廊隧道曲折幽深,叶雪涯在前行得稳健,仿佛已对这初次造访的洞府了然于心。
前方隐有光亮,方河昂首一看,见是一座空荡石室,其间正有一面水镜,幽幽泛着光。
叶雪涯脚步未停,直直从那面水镜走过,水镜毫无动静,仍是幽暗一片。
方河却不禁停下脚步,慌乱与不安忽如潮水漫涌,警示他不可靠近那面水镜。
“方河?”
叶雪涯在前方朝他伸出手,“过来。”
“不,师兄,这水镜……”
方河立在水镜三步之外,双腿犹如石化,不敢朝前一步。
红潮翻天覆地,那是无数重叠交织的红色锦缎。
星火灼灼跃动,那是照亮一夜缱绻春色的龙凤高烛。
被衾之下、欲潮之中,他与谁赤裸相拥,奉献最干净纯粹的爱意
于幻境中、水镜前,方河愕然失神。
原来在昔日,他曾向叶雪涯暴露过最隐晦的心事。
而此事竟成了叶雪涯心魔之憾。
“这水镜有何蹊跷?我方才走过,并无异状。”
叶雪涯仿似未见他的动摇,继续道,“前方还有很长的路,快过来。”
“……不。”
方河实是焦灼之至,过往的真相俱是痛苦,可他更不知叶雪涯会用何种办法来做“弥补”。
或许比起恢复记忆,他更忧虑叶雪涯在幻境中的弥补之措。
“方河,”叶雪涯再度叫他,声调陡然一变,“为何不肯过来,你想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