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缓神色,接上白黎的话:“是。惊鸿峰上,鲜有如此景色。”

白黎看了看他,似乎若有所思,但并未追问,只是伸手替方河拂去肩上落花。

“不必忧虑,我不会害你。”

-

他的记忆,是从何时开始?

白黎前来看他,是为给方河送来几副丹药。其实不必白黎多言,方河也知自己这是久病久伤之躯。

这样的伤病或许已缠绵他许久,久到往昔记忆都变得朦胧又模糊,仿佛雾里看花,只窥得三两轮廓。

他只记得自己被带到惊鸿峰,浑浑噩噩过了许久,有一日忽地神思清明,第一眼见到的人便是“师兄”。

可在那之后呢,他隐约记得自己还经历了许多,然而那些残破的印象甚至不如昨日的梦境清晰,浑似另一场行将忘却的梦境。

难道是那梦境太过逼真,才让他混淆了现世?

脑中刺痛加剧,方河晃了晃头,决定先将此事按下不谈。

他靠坐在窗边,举起白黎送来的一枚玉瓶。白玉瓶身玲珑剔透,个中药丸清香扑鼻,一看便知并非凡品。

我不会害你。

这句话,白黎似乎不是第一次对他提起。

白黎的言辞总是空洞,无凭无据又想让人信服。可是方河回忆那张永远无波无澜的面容,无论如何也无法对这个人起疑心。

他有许多怀疑顾虑,但心底又隐隐直觉,白黎对他从无半句虚言。

并非因为白黎对他有多么诚挚,只是因为这样的人,不擅说谎。

方河闭了闭眼,仰头将那些药丸尽数吞服。

Θ464 -- ::

第六十一章

这竹林中原本只一间屋舍,救回方河后,白黎随手施术,便多了比邻而建的另一座。

即便算上天宫时日,这也是他们离得最近的一次。

前夜白黎应了方河一声师兄,承认此处是方河师门,可他并未对此事上心。白日里方河循着模糊记忆,胡乱修炼一通,白黎旁观半晌,也未指点半句,只是翻出本旧医书,有一篇没一篇的翻着。

白黎说他也身怀仙骨,他们皆拥有无尽的寿命,既有如此漫长的时光,随意挥霍又何妨。

方河不太赞成,但又不想去质问白黎,他隐约直觉,有的事或许并不适合开诚布公。

如同漂泊之船终遇港湾,他寻得一隅安宁。若他不去打破这湖静水,那便是永恒的平静。

这记忆混乱模糊,他也未想过如何恢复。既然眼下安宁无事,又何必自寻烦恼。

就这么与白黎心照不宣,彼此相安无事,未尝不可。

想到这点,方河忽然就能明白白黎待他是何种心思。他们各自身怀秘密,彼此诸多隐瞒,然而这都无妨,在这苍山翠竹间,在这避世无人之地,他们将永无烦忧。

这就足够了。

-

第二夜来临时,白黎再度做了梦。

入梦时他尚在恍惚,只因周遭一片陌生,而他罕有真正神思飘忽的时刻。

梦境纷乱迷离,他身如浮萍飘絮,但见身边人影往来穿梭,三株桃花开谢凋零。人世间不存在的黑桃花与金桃花渐次盛放,最后又被如雪的白桃花纷扬覆盖。

他不知其意,也不知自己为何在此。回神时已是次日清醒,残损馀梦如雪泥鸿爪,只余痕迹难窥全貌。

他又做梦了。

有那么一瞬,白黎陷入怔然。

自他创生之始,他便鲜有做梦。仙骨加身,仙力加持,他本无需任何休息。如若他想,大可睁眼看遍百年。

他也确实看尽万千云烟。

旁人只羡他修为举世无双,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