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没感觉了,而且和天笑头上的那道相比,差得远了。”
夏天梁没有停下。那个年头流行港片,除了黄碟,兄弟们最喜欢看古惑仔,效仿其中两肋插刀的江湖义气。他们给彼此取绰号,到夏天梁,叫他“眼子”,因为他爱穿环,脸上都是洞,下手也最狠,对手碰到他,难免得个窟窿做纪念。
以前他觉得这个绰号很威风。某次火拼,对面有个人被他打得头开花,搞到脑震荡住院。带头大哥扬言报复,他一点不怕,大言不惭说随时奉陪,还是小白相收到风声,火急火燎来通知,说那边根本没想找他,一伙人摸清他家里情况,直接冲过去了。
赶回家的时候,门外挤满看客,七嘴八舌问怎么回事。
他挤进去,已经太迟。家里所有东西砸得稀烂,两面窗子破了,天培被剃个光头,呆呆坐在地板上。另一个趴着,双手捂住脸,他靠近,对方忽然抬头,扬起半张鲜血淋漓的面孔。
天笑如同厉鬼,额头上一道蛇行般扭曲的伤痕,混杂着碎玻璃,那是旁人用手一点点划开来的口子。
他一时怔愣,前后脚回来的还有母亲,她发现天笑的情况,冷汗连连,急忙喊救护车。他这时才回头,看清对方身上那套色彩鲜艳的衣服,明白过来,今天是她出去打麻将的日子。
她怎么敢?她怎么敢!
仿佛找到代替自己的罪人,他当众质问他妈是不是去那个男人那里这种时候,你居然还跑到外面只管自己快活?你根本照顾不好这个家,你根本不知道什么叫责任!要不是你今天出去找男人,家里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女人看着他,嘴唇发白,她没动手,却有人先冲上来,朝夏天梁挥去一个耳光。
那只小手的力道很轻,留声却极响亮。天笑那张脸仍在淌血,她冲他尖叫:你怪妈妈……你有什么资格怪妈妈!那帮人是一边喊着你的名字,一边在我头上划的这道口子。我怎么喊救命都没用,因为他们说我是你妹妹,所以我活该。明白吗?是你,这些全是你惹回来的!是你先不要我们,是你害我们变成这样,我恨你,夏天梁!我恨死你!
围观者窃窃私语,说不得命了,原来大的这个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指责一道道刺到他背上,原来恨会转移,所以这些是他的错吗?
他不知道,唯有落荒而逃。之后单枪匹马找到始作俑者,原想将天笑额上那道疤还回去,结果下手前才得知,对方不是随机挑选,他们是故意选的天笑,因为天培是男孩。
他不是叫眼子吗?那就给他妹妹也留一个,不要搞男的,就搞女的,小姑娘面皮多重要,要是破了相,做大哥的一定更心疼。
所以确实都怪他。
那道疤最终并未以眼还眼,如果还了,恐怕不是只蹲半个月的程度。出来那天,他妈来接他,两人回去,中途他几次张嘴,却还是什么都没说,一路没有言语。
夏天梁回到家,以一种奇怪的方式。隔壁男人搬走了,母亲的衣柜再也没有出现过色彩鲜艳的衣服,她又找了一份工作,填满白天和晚上的所有时间。
天培的头发慢慢长了回来,天笑则开始留刘海。双胞胎对上他有着自己的默契,看他的眼神如出一辙,冷冷的,静静的,像看个陌生人。
那个家沉默许多,尤其当夏天梁在的时候,他仿佛一个借宿的人。那种沉默是岌岌可危,谁多说一句就会破坏平衡,所以大家选择不再出声。
愧疚如飞转的螺旋,他捡起课本好好读书。职高最后一年,夏天梁没日没夜复习,准备参加三校生高考。或许做个好的学生,可以让一切回到正轨,然而大自然拥有干预的力量。那年春节过后,他妈身体时常会有些不舒服,开头只当小毛小病,到四月,某晚腹痛难忍,送去医院检查,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