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然被轻放在白马上时,还想安慰他两声。
就听见一个女声无可奈何地冷冷道:“闭嘴吧你。”
然后又是一个活泼点的女声,嘴里似乎还含着什么食物,嘟嘟囔囔说什么好久没见过这么强的命格,果然灵童转世,至善至净,此女不死,必有大浪云云。
昭然已经连着奔波三日未梳洗,铠甲一日未卸,血汗干了又湿,结出各色结晶。
她不信自己“至净”,只怕是这两位偶感风寒,鼻塞不通吧。
“徒儿,师父救你来了。”
第三个女声。
声线成熟许多,语气毅然决然,悲恸万千,跟真的一样。说着就扶住了昭然向下滑落的胳膊。
“师姐,不带这么抢的,我离得最近,我要收她为徒!”
昭然只感觉食物渣滓喷了自己一手。
能和她媲美,在如此恶臭的环境下吃得这么香的人,还真想见一面。
但眼皮灌了铅般,她眼前一片血红。
“师姐们不是都遁入空门了,怎么又来插手我收徒的事。”一开始的冰凉女声话里不带一丝情绪。
倒不像和师姐说话,像是在训徒子徒孙。
昭然此时颤颤巍巍举起一只手,周围几人这才停止了争论。
难道没人注意,她已经失血过多,命不久矣吗?
庸才一群,还收徒。
呸。
昭然心里鄙夷道。
她似乎用尽了最后力气,费力地说:
“如果,如果要带走我……拿,拿上……刀……”
她每说一个字都感觉肺腔内被锋利刮过,猛地咳出一口污血。
刚用了下,削铁如泥,当个随葬品也挺好。
应该挺贵的。
几人楞了下,只有少年听后往回走去取刀。
嘴里包饭的女声忽然缓缓摇头,由衷感慨赞许道,食物残渣喷洒改为横扫:“刀在人在,人器合一,此等觉悟,我自愧不如。就该你当我的徒弟……”
于是,在推推搡搡中。
昭然就死了。
一辈子被人嫌恶,死前竟是
春鈤
如此待遇,她有些欣慰地走了。
没注意到右手无名指上,若隐若现一根白线在风中飘荡了会儿,又隐入尘烟。
“值得吗?”
刚才少年柔声问她。
她答:“但求问心无愧而已。”
*
老苗叽叽喳喳带着她回忆这一年发生的事,最后慷慨激昂总结陈词:“所以,由于你根骨天成,三位师父谁也不让步,趁你灵识未全,都要了你。”
要了她?
都!
……这形容,有待考究。
昭然放下手里的菜刀,伸出拇指和食指捻下缠绕在上面的一根白线,却发现其中一头系在自己右手手腕上。另一头向室外无线延展,虚虚实实。
不对,这不是挂碍。
所谓挂碍,听着离奇,不外乎是人世间那点念想和欲望。
人死后多多少少与世间有所留恋,或不甘,或不舍。
去世的人不愿离去,活下的人不愿忘记,两者之间便牵牵连连起一丝白线。
昭然给这个东西起名叫挂碍。
因为别人看不见,她索性就自己命名。
挂碍有长短,有粗细,分颜色,执念越深,存在越强。一头连着在世之人,一头连着已故之人,成为他们一生最后的牵绊。
她见过很多次,也说不出来是好是坏。
当年闻启和隔壁老头也被迫牵连着一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