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岁蝗灾横行, 粮食减产, 南方偏又雨水充沛, 冲毁了堤坝,险些导致漕运瘫痪。因此, 去年朝廷收上来的税便打了折扣。景昭帝首先想到的不是重视吏治、节俭治国,反倒首当其冲要克扣军费。
宫里还在奢靡度日, 却要边关的将士忍饥挨饿。要知道, 匈奴与突厥虎视眈眈, 是边关的将领顶风冒雪, 守住了这太平日子。
崔凛似是早有所料,闻言只轻轻颔首:“父亲, 另有一桩事, 沈阁老乃是替圣上担了责,李宗南于江南所得,尽皆上贡给了陛下,建了乌程的妃陵。”
崔侯爷闻言青筋暴起, 抬手就将手边的茶盏摔在了地上:“混账东西, 我大周休矣。”
当年于太妃将长宁公主嫁进侯府,为的就是拉拢崔溯,好将九皇子推上那个位置。当年的景昭帝还是九皇子时, 文弱单薄,和善谦逊, 虽说没有多少治世的才能,却也体恤民情、善于纳谏。没成想,一旦登上了那个位置,竟虚伪自私至此。
“父亲,你道圣上今日才如此吗?”
崔侯爷被崔凛这句话问得一愣,他忽而想起了一桩事,那年九皇子不过十一二岁,自小看护他的老太监不甚摔坏了九皇子心爱的玉盏,九皇子明面上宽宥了那老奴,可自那天之后,那位老奴便再未出现过。是了,是他看走了眼,景昭帝骨子里便是虚伪自私、阴毒狠辣的。
“父亲,圣上如今将你扣在京中,可是忌惮于你,欲削了你的兵权?圣上想要提拔自己的心腹,好取代于你。”
崔侯爷又是一愣,他晓得自己的长子聪慧,可没想到他对□□势看的如此透彻。
崔侯爷点头:“不错,圣上只道我驻守边关多年,劳苦功高,欲将我摁在京中休息个一年半载,要吕桓并孙斌暂时接替将领之职。”
“父亲可甘心?”崔凛上前一步,与父亲并肩站在窗前,最后问了一句。
甘心边关被吕桓与孙斌这样的庸才祸乱?甘心这太平盛世被一点点蚕食?甘心被这样的圣上猜忌打压?
崔侯爷闻言又是一愣,转眸去看灯光下的崔凛,清俊却也凌厉,是他毕生的骄傲。
崔溯忽而大笑了两声,而后低低的、肃穆的,问:“崔凛,我会于年底回边关,这京中便交予你了。明年冬至,西北军会秘密进京,那时,你可能替为父打开京都的城门?你需得想清楚,这条路不好走,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尤其你在京中,需得审时度势,拉拢各方势力。如今京中个个都是老狐狸,若想要他们信服你、追随你,这是极难的,为父这个武夫是做不到,且看你了。”
崔凛亦转眸去看父亲风霜坚毅的脸,浅笑:“父亲信不过我吗?你若来,我必开城门相迎。”
父子二人皆是高大修长、宽肩窄腰,站在灯光下,倒让人想到了山河安定的气象。
崔侯爷欣慰的拍了拍他的肩,忽而又拧眉:“我只是担心你的母亲,她毕竟是皇室中人。”
半生归来,崔侯爷不想同长宁公主闹的太僵,若是长宁公主晓得了他的计划,也不知会作何反应。她会追随他?还是忠于李家?
崔凛长睫垂下来,他说:“父亲,你从未真正了解过母亲,她不会忠于你,亦不会忠于李家,她要天下子民的太平。”
崔凛一愣,这许多年的夫妻了,他确实没真正了解过长宁公主,她......是怎样一个女子?骄纵的皇室女,真的有凛儿口中的大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