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温家的上位者们划到对立面,再解释什么,都是火上浇油。
“方才阿淳过来求我,说是要以儿子的身份,为伏陵摔盆打幡,我答应了他。”他叹了口气,谨慎地转移话题,“如今天气炎热,还是让伏陵早些入土为安的好,其余的事,我寻个合适的机会再与你细说。”
他顿了顿,又道:“伏陵的死,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温朔见他始终不提惩治刁民的事,颇觉心灰意冷,哼笑一声,转身便走。
絮娘安静地听完这场交谈,强撑着下地,穿上雪白的孝衣。
灵堂设在死士们居住的房间对面,除了府衙的下人往来吊唁,再没旁的亲友,看起来着实冷清。
蒋星淳早就背着人抹了一回眼泪,这会儿一身重孝,正跪在堂前烧纸。
他像丢了魂魄一般,整个人都木呆呆的,拉着过来送饭的蒋星渊,说起颠三倒四的话:“阿渊……要是当时跟着伏陵叔叔出去的人是你就好了……你比我聪明,比我机灵,一定能发现不对劲……只要提醒他们一句,这一切很可能就不会发生……”
蒋星渊已从他嘴里听过来龙去脉,闻言低垂着眉眼,俊秀的脸上没有表情。
蒋星淳说的不大准确便是他能及时察觉异常,也未必会出声示警。
伏陵的死活,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他不是容易被小恩小惠打动的人。
不止是伏陵,就连蒋星淳和蒋姝也……
眼角余光瞥见熟悉的身影,蒋星渊精神一振。
他撩起孝服,和蒋星淳并肩跪在一处,拿起一叠黄纸,体贴地安慰道:“阿淳哥哥,事已至此,快不要再自责了,咱们好好送伏陵叔叔最后一程吧。”
絮娘见孩子们这样懂事,眼泪又止不住地顺着苍白的脸儿滚落。
她摸了摸他们的脑袋,使蒋姝跟着跪下,自去尚未钉上的棺椁前,抚摸伏陵冰冷的容颜。
蒋星渊担心她想不开,一步不离地紧紧跟着,说的话也妥帖至极:“大娘,还是节哀顺变吧。伏陵叔叔在天有灵,一定不希望看到您这样伤心难过。”
絮娘痴痴地盯着伏陵,满目眷恋,满心伤痛,抱着棺材又大哭了一回,方才在蒋星渊的搀扶下跪到灵前。
温朔独自进入地牢,屏退左右,亲手完成伏陵的遗愿。
将活人剥皮剔骨、千刀万剐,是血腥得足以令杀人如麻的刽子手连做几夜噩梦的残暴行为,在他却有如庖丁解牛,动作行云流水。
正好,他需要做点儿什么,适当地分散注意力。
也好整理整理塞满了整个脑子、怎么也想不通的事。
比如,他虽然喜怒无常,说话也经常阴阳怪气,可扪心自问,对几个兄弟并不算差。
为什么伏陵临死的时候,没有留给兄弟们一句话,也没有跟他诉诉委屈,喊声冤枉?为什么满心满眼只有絮娘?
同生共死的十几年交情,竟然抵不过和那个小女子做夫妻的短短三年时光吗?
还是说,死士生涯太过苍白、贫乏、残酷,兄弟们的关心和爱护也无法填补,以至于不能令他生出半点儿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