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便也俯下身朝着那只小黑狗伸出了手,小黑狗见着热源,毫不犹豫地便奔过去,被他一把抱进怀里捂着。
裴云川接着往前,直至在摘星楼前停下。
那夜其实没有星,只有如何都下不尽的雪。
但裴他觉得除了这地儿也没别处能去,数百级台阶,他旧日在宫里总是被罚跪,腿脚如今不是太利索,走得时间长了便会泛疼。
只是后来风雪吹得他身上已经趋于麻木,他也感觉不到疼了,一个人倒也磕磕碰碰地走了上去。
天高不胜寒,他后知后觉地开始觉得冷,在满目风雪的高楼上又吃了一块糖,也不含嘴里,只干巴巴地嚼着,还不忘给狗喂了一块。
一人一狗就这么缩在了一方角落,迎着满楼风雪可怜巴巴地看着一片银白。
我寻来的时候正看到这一幕,心疼的同时反又觉得好笑。
我本来在寻他的路上蓄了满腔的怒火,见着他后却又发不出来,他爱哭,我不能再把他惹哭了。
我正想上前把裴云川给拉回去,他也看见了我。
他如今气性甚大,不仅会离家出走,见着了我,蓦地站了起来,指着我颤巍巍道:「你别过来。」
说完不及我反应,放下怀里的黑狗翻身就跨坐在摘星楼一侧的栏杆上,一半身子霎时悬了空,若摔下去,便是粉身碎骨。
「裴云川,你做什么!」我急了,就这般吼出了声。
他转头去看我,眼睛已经红了,声音也因害怕带了颤:「我答应你,这婚我成,但你也得答应我一桩事,你若不应,我今儿个就从这里跳下去。」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没有再往前,只是站在原地,尽量放柔了声音问道:「答应什么?」
面前跨坐在栏杆边的身影肩部轻轻发着抖,似乎又在哭了,但哭腔却没有从喉咙里溢出来,他只是低声道:
「阿柔,现在不比从前了,当年在宫里时你是遭了弃的,被我放身边珍而重之地养着。
「我这么个阉人,没什么眼界,心本就小,满打满算只能装得下你一人,我总盼着你好,将来能出息,因而替你寻来了机会让你出宫。
「你如今是君侯之身,我不过是个卑贱奴仆,你若要嫁我,人言可畏,世俗亦没办法容你,我知道你这孩子死心眼,认定了的事情从来都不愿回头。
「所以啊,你同我成婚,无需铺张,无需宴宾,更无需对外宣扬,你的身份不该是我来娶你,应当是你娶我才对,盖头由我来盖,洞房也由我来守,这污名与笑柄合该让我背。」
他愿意同我成婚,却如何都不肯以这样低贱的身份娶我,只能用死来威胁我,求我将这桩荒唐婚事变成一个只属于他一人的笑柄。
裴云川的眉目隔着风雪反倒愈发模糊,我看不出他此时是什么表情,只是觉得他此时似隔在雾里一般。
我倏忽间觉得,他是我这辈子都没办法抓住的。
「我答应你。」
良久,我在风雪寂静之时出了声,继而一步步走到裴云川面前,不及他反应,一把将他拽下来,拽进自己怀里。
以前总是他在天寒时暖着我,倏忽多年而过,我的寒疾其实早已痊愈,偏生是他落下一身病骨,总还瘦得厉害。
我便只能尽可能暖着他,用袖子替他擦去眉梢发尾沾染的落雪。
裴云川知道自己又耍了小性子,也不欲再惹我,只缩在我怀里闷闷儿出了声:「阿柔,我最近总在想我干爹,跟他比起来,其实我命真的很好了。」
第8章
裴云川的确是个再小不过的人物,他眼界小,心自然也小,任外边儿乱成什么样,他偏生只知道在宫里守着一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