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晓宋清枝所说的一切,都会发生。

但是当举起枪时,他的手却止不住颤抖。

眼泪比子弹更先夺眶而出。

两声枪响,一枪眉心,一枪心脏。

宋清枝彻底倒在血泊当中,倒下时完全闭了眼。

仿佛再无遗憾。

......

“纪先生,谢谢你愿意配合我们这一次的行动。作为一名正义的自由记者,你摄像机里存下的罪证,对将来在法庭上审判银蛇会主谋大有作用。”

“我会向上级汇报你的作为,为你取得应有的荣誉。”

清查队临时办公室内,明诚拍拍纪宇舟的肩,却见面前容色憔悴的男人,目中猩红。

“不必了,明先生。我只想问您,这次牺牲的同志,他们的追悼会何时举办?”

明诚皱眉,随后燃起一根烟。烟雾缭绕中,他沉重而缓慢地摇摇头:“他们没有追悼会。”

一群像月亮一样的人,在黑暗里充当光明。当太阳升起,便无声西沉。

纪宇舟喉中苦涩。

“那能否请您批准,让我带走宋清枝的遗物?”

于是在某个阳光明媚的午后,纪宇舟收到了一块蓝宝石怀表,和一只金镶玉手镯。

他攥着蓝宝石怀表,来到纪家尘封已久的地下室门前,将怀表摁进某处缺口。

石质的大门终于打开,向他坦露母亲生前隐匿的一切:

消音手枪、射击靶、落了灰的制药台、以及泛黄的旧日记。

那是一本训练手札。

【3月13日。今日射击训练完成良好,老宋教我的方法实在有用。】

......

【4月18日。制药出现失误,八月就要对银蛇会进行第一次围剿,得尽快研究出能对抗银沙的药剂。】

......

【7月20日。老宋又来指导我练习射击了,完全没有上级的架子。清枝今日下午来找小舟时,说喜欢我煮的银耳汤。】

......

【8月19日。清枝与小舟订婚,今日停练。我把怀表交给她,我很放心。】

......

【8月28日。明日与老宋一同出发去缅北,希望行动一切顺利。只是对抗银沙的药剂迟迟未有突破,我与老宋约定,若谁中招,为不拖累组织,即刻朝对方开枪。希望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愿所有清查员同志们一切平安,共同回来喝清枝与小舟的喜酒。】

这一页的内容最多。

手札却也在这一页停止。

纪宇舟心痛如刀绞,忽然明白了母亲当年身中两枪原因为何。

她不是在银蛇会混战下被迫伤及的普通群众。

而是与宋父一样冲锋在前,最后光荣殉职的清查员。

只是在光明中骄矜成长的他,从来不曾将眼光看向暗处,也不曾有耐心将往事抽丝剥茧。

做错了太多,也错过了太多。

......

银蛇会审判结果公示的那晚,月亮高悬。

纪宇舟独自一人来到墓园,将手镯和蓝宝石怀表,以及一份刊登审判结果的报纸,按序埋进宋清枝墓旁的土地里。

最后一次给母亲的墓地除完杂草后,他倒了杯酒,到宋清枝墓前坐下。

欲语,泪先流。

不知道喝了多少杯溶解了足量安眠药的烈酒之后,纪宇舟站起身来,将墓园的两盏烛火吹灭了。

在冰凉夜风里,倚靠着宋清枝的墓碑,沉沉睡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