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怒吼穷追不舍,闷湿的风加速铺面而来,又下起了雨,细细的雨丝落上头发、脸颊、身体。
呼哧、呼哧。
呼哧、呼哧。
小汌被他拉着,喘息渐渐变粗,他听到李检父亲的吼叫,在拐弯前回头看了一眼:“他要追上来了。”
李检握紧他的手,转身跑向小区门口。
“人呢?!”李检父亲的声音很大,他喘着气,四下张望着陡然宽阔的街道。
母亲很快追上,拿出汗巾擦了擦额头的水珠,担心地说:“这可怎么办啊。”
父亲指了指左边的路,道:“你去那边找,我走这边,他们两个小孩儿跑不了多远。”
母亲应了声好,很快跑远,父亲也跟着走了。
李检拉着小汌躲在门后,他紧张地探出脑袋看着父亲走远的背影。
店里的老板听到动静,从后屋走出来了,看到两个小孩子进来,愣了下,问:“要复印还是打印照片?”
李检摇了摇头,小声问:“叔叔,你知道哪里有很大的树林吗?”
“还有湖。”小汌在一旁补充。
嘉青有树林的地方并不多,还有湖的就更少了。
老板皱着川字眉,想了片刻,才道:“白鸟公园吧,出门左转过个马路坐12路车,终点站就是。”
李检默默记在心里,点了点头朝他道了声谢,拉着小汌准备朝外走。
他的胳膊被稍稍用力,拽了一下。
李检奇怪地扭头垂眸看着小汌。
小汌指了指墙上贴着的影印相片,3元/张,说:“我想打印一张照片。”
李检看了眼他指的方向,觉得三块钱有点贵,他动了下嘴唇,想要拒绝小汌。另一只垂在身旁的手碰着裤兜,里面装着的五块钱发出轻微的声响。
小汌仰起白白的脸颊望着他,犹豫了片刻,李检下定决定一样,道:“好吧。”
十五分钟后,李检右手拿着一张照片,左手拉着小汌,从影印店一起走出来。
他把这张照片装进口袋里,是小汌想给他留下的纪念。
二十分钟后,他们乘上了终点站为白鸟公园的公交车。
单人票价一元,学生票伍角,他们花了一块钱,坐在公交车最后一排。
李检的学校离家并不远,他只要走路就可以到,所以他坐公交的机会并不多,每次都喜欢坐在最后一排,反过来趴在椅背上,透过公交车的后窗看着倒流的街道。
他和小汌一齐爬着,这是小汌第一次坐公交。
尾气很黑,李检喜欢看着它们一点点散去,他也喜欢看着两旁高速后退的街景和路上的行人与车辆。
“这是我的学校!”他指着出现在后窗的建筑,对小汌道:“那里是安德包子铺!”
小汌安静地看着他指向的地方,公交车停了几站,又走起来,路过了区医院,又路过了老年疗养院,在嘉青市瑞鑫大学附属精神卫生中心停下。
李检看着那个牌子,小心翼翼地告诉小汌:“我妈妈跟我说这里就是嘉青市最大的精神病院,里面的人都是疯子,千万不能乱跑进去。”
小汌没有说话,他扭过脸,静静地看了李检一眼,目光在他鼻尖的黑痣上停留,继而挪走。
在公交车继续行驶了一段距离后,他突然问:“你觉得我是疯子吗?”
问这句话的时候,小汌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就连说话的语气都非常平淡,像是肯定与否定的答案对他来说,都不重要。
李检的笑容淡下去,他转过身对上小汌的平而直的目光。
他比以往都更近距离地看着小汌的眼睛,发现他的眼珠真的很黑,光线跌进去也被吞没,像跳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