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涯在这一刻忽然明白了当年肃青的心情。
他这般思绪万千,却独独没想到玄素的回答。
少年人没有过去,现在与未来都系在太上宫,他一直追逐着端涯的影子,将其作为明灯,梦想着要成为他这样的人。
玄素说要像他一样做顶天立地的太上宫掌门,端涯不禁失笑。他觉得自己一点也不厉害,离顶天立地差了十万八千里,要真说有什么长处,大概也就是此生无愧了。
他没有动手,而是提剑出了忘尘峰。
(六)
常言道“强人所难不如顺其自然”,与其跟当初一样只拿《无极功》强压他们的心性,终其一生不知喜怒哀乐,倒不如让他们识情寻道,经迷雾方悟云开。
这是端涯思量出来的最后一个办法,虽铤而走险,却念及两种功法存异有同,还算有道可行。
然而太上宫内只存有《千劫功》心法,其武典却已不存,就连端清当年也只在机缘下学得三两招,更遑论玄素。若想得到整套武典复原《千劫功》全本,唯有从赫连御身上下功夫。
端涯并非第一次见他,从当年的慕燕安到如今的赫连御,一个人的变化天差地别,只是端涯并不关心。
冤仇有主,因果报应,这些都轮不到端涯来算,挑拨激怒也充耳不闻,他要的只是《千劫功》武典。
东道纪清晏修行太上宫正统武学,这一次却不以《无极功》对敌,而是利用八卦两仪阵和剑法与其拆招引战,哪怕赫连御渐渐看穿了他的来意,也被牵制在剑阵中不得脱身,唯有一战到底。
剑上所接的每一招他都看在眼中,身上落下的每道伤他都记在心里,此处无笔墨,却比白纸黑字更刻骨铭心。
他记下最后一招时,几乎已经快拿不起剑,奇经八脉都几乎要寸寸断裂,于是端涯剑走偏锋,以逆剑法反手割其颈脉,同时飞身而退,这才脱出战圈,往来处奔去。
可他没想到会在狭路尽头遇见赵冰蛾。
那一封传讯书信,是赵冰蛾还他当年的情义,如今拦路相截,是要讨他当初阻她破开寺门、逼她下山的债。
她如此算得分明,一如曾经的模样,可见有些东西面目全非,还有些东西始终如一。
端涯擦去嘴角血迹,以剑支身,听见赵冰蛾开口问道:“道长,我有一个问题憋了这么多年,能否告诉我?”
“你说。”
她垂下眼:“当初泄露我身份,让我前路尽断、美梦破碎的人,是你吗?”
“以你的性子还会问出口,倒是贫道要多谢你仍对我抱有的信任。”端涯微微一笑,摇头道,“当初我虽知你身份,对你们的未来并不看好,但是我们既然相交,就没有背后捅刀的道理。”
“既然如此,你为何要拦我?”
端涯不做声了。
他想起那年被一扇寺门割开的两人,想起曾经并肩而行的岁月,千般思绪一分为二,一方落在古刹内静水无波的僧人,一方落在眼前容色冷戾的女人身上。
他最终只是道:“没有为什么,只是应该如此罢了。”
破镜终究难圆,再也回不到过去,也无法改变以后。既然曾经没有说出口,现在说了也只是徒增各自冤孽。
赵冰蛾没有动刀,她用一掌断了他一条肋骨,就此断了恩怨所有。
“山下有一匹快马,走吧。”赵冰蛾与他擦肩而过,“再也别来这里,也别再与我这样的人做朋友了……道长。”
“慢着。”端涯却叫住了她,“你是不是曾有一个孩子?”
赵冰蛾瞳孔一缩,刚刚收起的刺再度立了起来。
她心思敏感,自然没漏过那个“曾”字,可是葬魂宫众人皆知她的儿子“赵擎”正在迷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