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2章(1 / 2)

他不知道这本该地位高贵的孩童为何沦落至此,但是在端涯眼里,这孩子到底是谁并不重要,他要救的是失智稚童,要教的是步入迷途的小疯子,随缘来去,无甚干系。

色空的手指徐徐拨动佛珠,面上古井无波,只是道:“昔者本来日,往复皆周天。”

昔者不提,难道就是忘记?

往事难追,莫非就是抛却?

不过是往来皆我、去留一念,仅此而已。

(四)

常年浑噩如浆糊的脑袋被治好后,也是空空如也的一张白纸,纪云舒对这个人世半点认知也无,连眼神也是懵懂茫然的。他能闻见花香,却不知花为何物、香应何述,连喜怒哀乐都只有本能,而不明白这是感情。

因此与端仪通过书信后,端涯没有急着回太上宫,而是带纪云舒在江湖上脚踏实地地走了一年多。

他带他从西川走回东陵,途径南地与中都,见过多少敌友,历经几番世故;

他教他识文认字学词章,兼顾道理和俚俗,讲过诗书故事,念过万字文章;

他让他亲力亲为亲分辨,明白喜怒哀乐忧,懂得是非对错,细数星辰日月。

纪云舒那么小,端涯也不求他一朝通明,只要他日积月累,一点点学会怎样做个普普通通的人。

当他们终于回到忘尘峰时,纪云舒已经十岁了,能抓着他的手,磕磕绊绊地喊上一声“师父”,乖巧安静,半点也看不出当时那疯癫咬人的模样。

长老们无话可说,端衡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七日后,黄道吉,端涯开坛请笔,让纪云舒跪在若水观内对着祖师灵位三跪九叩,然后在名谱上记下了他这个人。

太上宫第六代嫡传大弟子,玄素道长纪云舒。

玄素是个聪明又单纯的孩子。以前他脑子受伤时靠本能行动,做什么都直来直去,现在也仍然坦直无弯绕,练武学文从无懈怠,待人接物坦坦荡荡,有人说他还是个傻小子,也有人说他赤子之心热忱真挚。

好在他到底是不傻了,是非自有一番对错可论,与人为善却不偏听偏信,故而哪怕他单纯了些,端涯也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甚至开了剑阁,让他挑走了那把藏锋的无为,悉心教其剑术。

直到玄素十五岁那年,端涯收到了一封密信。

送信来的是久别故人赵冰蛾。

赫连御以顾欺芳之徒设计端清夫妇,如今那无辜少年被囚牢笼,只待那两人自投罗网。

赵冰蛾与顾欺芳不过萍水相逢,自然也没什么善心思,她送来这封信是看在当年自己与端涯的相交之情。纵然此后立场相对、情义割裂,又有十几年光阴过去,赵冰蛾仍是把恩怨都算得清清楚楚,端涯帮过她的,她要还,此后端涯欠她的,她才能无所顾忌地讨。

端清自从与顾欺芳携手而去,为了不让己身麻烦累及门派,已有近十余载不回忘尘峰,唯独每年飞鸽传书可知两方故人安好。端涯乍得消息,匆匆前往迷踪岭。然而东陵与其相隔太远,等他到达的时候已经晚了。

迷踪岭内血流成河,赫连御半身浴血仍是张狂而笑,亲自带人在山林中追杀,同时分出一路人闯出秋水坞,往东边去了。

赵冰蛾在信上提到端清这些年隐居之地,瞧这方向应是无误。端涯心头一惊,咬牙舍了赫连御,跟着那路人往东走,一路疾行飞步,总算是抢在所有人前面截住了端清。

那是一条小河,离飞云峰不到十里,周围山石掩映、树影密布,才让奔逃之人有了喘息机会。

隔了十几年的重逢,端涯看到端清时却险些没有认出来。

不同于慕清商的清雅温和,端清给人的感觉向来是疏冷漠然的,此时也不例外,只是……冷得让人从骨子里打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