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样闲庭漫步,等踱回流风居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洞冥谷里没有外面的张灯结彩,却也有可堪阑珊回首之处,于此间放眼望去,星星点点的火光在夜幕山林下点缀错落,仿佛是天上星子落在了人间。
流风居外空无一人,往常的守卫此时一个都看不到,唯有门前屋檐下挂了一盏花灯,上绘并蒂莲花,其画技之拙劣、色彩之糊涂,明显是出自秦大小姐的手笔。
叶浮生想起自己回来时路过轻絮小筑,还看到秦兰裳拧着眉头包她那四不像的饺子,那么这盏灯只可能是她先前送出去的。
“阿尧,你回来了。”叶浮生将手里的灯挂在屋檐另一侧,然后推门而入,不出意外地看到楚惜微坐在庭院桂花树下。
百鬼门主的大氅放置一旁,上头仍有清霜薄雪,可见是匆匆赶回来,而他本人正点燃了红泥小炉准备煮酒,案几上还摆了个四层红木食盒。
楚惜微“嗯”了一声,看叶浮生在自己对面落座,道:“我回来的时候撞见阿如和谢离,看他们俩的样子,是你又以大欺小了?”
“告黑状的小孩子是该吃一顿竹笋炒肉了。”
楚惜微嗤笑道:“你有没有捉弄人,我只需看你一眼就知道,何须旁人多话?”
“是是是,我做什么都瞒不过你。”叶浮生倾身过来捏了他一把,“老实交代,今天去哪儿了,这么晚才回来?”
他早过了儿女情长的黏糊年龄,楚惜微也是独当一面的门派尊主,纵然两人结契成亲,也都对彼此的责任担当心照不宣,然而这段日子江湖上可谓是风平浪静,就连信鹰也少见在洞冥谷上盘旋,叶浮生没听说周遭何处出了大事需要劳烦百鬼门主亲自跑一趟,还是连句留言都没有的离开。
楚惜微被他捏着下巴也不闪避,问道:“你生气了?”
“傻徒儿,为师是醋了。”叶浮生毫不扭捏地回话,“毕竟这年关时节,才子佳人都在街头巷尾出没,你这么个心肝儿在外抛头露面,留我独守空房,哪怕知道你恐怕连眼神也吝啬施舍,也是会跟守财奴一样闹心的。”
叶浮生说话间嘴角上翘,眼睛里盛满了笑意,给楚惜微灌了满耳朵的花言巧语,酒未烫好人已有了三分醉意。
他认认真真地说道:“我谁也没看,只想着你。”
叶浮生满肚子坏水,说起情话能三天三夜不带重样的,曾经无数次在逢场作戏无往不利,却每每都输给楚惜微一句简简单单的真心。
他捧起楚惜微的脸,用力亲了一口才把人放开,笑容比庭院里的灯火还要璀璨明亮,几乎晃花了楚惜微的眼睛。
烫在红炉热水中的酒已经散发出馥郁香气,闻之微醺。
叶浮生吸了吸鼻子,眼睛一亮:“好酒。”
“华灯镇百味阁的大厨本是天京人,其父曾任御厨,后犯错逐出宫门。此人不仅精于膳道,还有一门从祖辈传下的酿酒手艺,只是他不爱以酒香换铜臭,故而自饮不卖,旁人都是难尝‘春风度’滋味的。”
“酒名‘春风度’?”见楚惜微颔首,叶浮生笑道,“好名字。不过他既然不卖,你是怎么拿到的?”
楚惜微淡淡道:“百味阁是百鬼门的生意,我是百鬼门主。”
叶浮生拍桌大笑。
“能让百鬼门主以权谋私,这壶酒千金不换,叶某三生有幸。”他笑完了,抬手提起酒壶给两人倒上了满盏,然后朝楚惜微挤挤眼,“来交杯吗?”
楚惜微面无表情,耳根子却窜了红,手下动作也半点不慢。
两人起身,手臂相缠,实打实地喝了交杯酒,也不知是这气氛太好,还是这酒着实醇厚,甫入口只觉柔和,过后下肚却返过烈性,不觉火烧火燎的难受,只是从内而外地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