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1章(1 / 2)

此一去便是数月,较以往的消息往来迟滞了许多,大手大脚的女人莫名心烦意乱,难得拿起了针线坐在廊下,打算给顾铮缝一件冬衣,也借此缓解紧张的心绪。

一件冬衣未制好,送信的人回来了,满脸泪痕,遍体血迹,跪在她面前时抽噎得一句话说不出,只掏出了一件血衣,上头是暗红的熟悉字迹:“曾许一诺不悔,纵轻生死无改。”

那是她手制的第一件衣服,在三年前顾铮离家时为他匆匆披上,针脚粗陋得惨不忍睹,若非衣料上好,怕是早就破烂不堪。

“这件衣服最合你身量,你回家时要穿上它,好叫我看看你是胖了还是消瘦,在外头过得好不好。”

自然是不好的。

三年里顾铮回来了六次,每一回腰带便要多系半寸,女人没那么多细软绵密的心思,却对夫女看在眼里记在心头,只是一个字也不能说。

如今她也没机会再说了。

顾铮牵涉秦公案,以“逆贼同党”处凌迟之刑,一身血肉剐了干净,铮铮铁骨不知葬于何处,只留下远在燕川的妻女和先前迁出的心腹旧部。

那天顾欺芳回来时,看见娘倚门等着,脸白得像纸。

她抓着那只半死不活的兔子,一个箭步冲到娘面前,端详着那张没有血色的脸:“娘,你病了吗?”

“我要出趟远门。”娘对她如是说道,将一个包袱连同一份书信劈头扔给顾欺芳,“记得先前来咱们家的柳姨吗?我有些话想告诉她,你去飞雪城送这封信。”

顾欺芳仓促接下包袱,觉得自己这不像是要去送信,反倒如同被扫地出门,于是莫名忐忑:“娘,你这是要把我扔了吗?”

娘笑了笑:“想这么多做什么?再过两月就是你十八岁生辰,我去给你爹赎身,叫他滚回来陪陪女儿。”

顾欺芳便安心了。

她把那无端生出的忧怖都压下,背起行囊离开了燕川,却不知道在自己走后第二天,顾府仆从尽去,当家的夫人一把火烧了家宅,单刀匹马冲向了天京。

顾欺芳这一路走得急,她生平头一回离家,来不及多看几眼世道,只想着快些回去,然而从南地到北疆路途遥远,饶是她半点不耽搁,也得月余才到飞雪城。

她抵达那日,正是大雪纷飞。

暗羽之主柳眠莺是个风韵姿容的漂亮女人,比顾欺芳她娘的模样好看了不知多少,奈何她爹娘相识于微末患难中,早早定了终身,把如花似玉都当成了草木,亏得是柳眠莺性子大气又重大局,跟她娘的关系也好,否则每年上门就不只是人情往来,还得加上踢场子。

顾欺芳这一路把自己折腾成了灰扑扑的猴子,见到柳眠莺就赶紧交信,眼巴巴地等她一个回应,便准备打道回府。

那封信很薄,柳眠莺却看了很久,顾欺芳百无聊赖之下四处打量,看到屋里还坐了两个少女。

一是柳眠莺的弟子江暮雪,每年随师来燕川相会,跟顾欺芳算是半个发小;另一个则是个年岁稍小的姑娘,身上披麻戴孝,面容也被白布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对柳叶眉和一双死气沉沉的眸子。

她听江暮雪道:“秦姑娘,这是顾统领的女儿,欺芳。”

秦姑娘本是坐得像尊石雕,闻言猛地抬起头看来,骇了顾欺芳一跳,险些以为自己头上长了角。

这厢柳眠莺看罢了信,长长叹了一口气,那双向来难窥真心的眼睛骤然间红了。

顾欺芳蓦地有些慌,结结巴巴地问道:“柳、柳姨,我娘在信上说了什么不好的事吗?”

柳眠莺定定地看了她一眼,从书桌上抽出一叠厚厚的情报,连同信纸一起递了过来。

顾欺芳头一回真正认识了自己的亲爹和家世,是在这些弥漫血腥味的白纸黑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