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然许久未曾置身如此窄小的地方了,到门前,陈诉踉跄握住锈绿斑斑铜锁,两只手狠狠抓紧,扑门上痛声呜咽一嗓。
一扇门只有他肩宽,陈诉恍然间自忖:他那时怎么混得这么差劲,便是连座好宅子也给不起。
颤着手止了好半响心绪也稳不住,缓缓将掌心油亮崭新、只是样式过时的钥匙。插。进铜锁中开了门。
院子逼仄,横竖不过几尺。
整座宅子只有一间卧房,灶膛还垒在院墙角,不知什么时候塌了,现下只剩一堆砖土。
陈诉熟稔往屋子里去,一掌轻轻推开房门,屋内积满尘土,房梁震下来的灰迷了眼,也叫他一眼看见供台上摆放的牌位。
上面名字陈诉尚未看清,眼泪轰然将室内景色虚化。
“絮娘。”
他几步趔趄阔近,狠狠将牌位抱怀里,脸贴在木牌上。
因为亏欠愧悔,十数年来他不敢来此地,不敢叫这人名字,就连想到也是凌迟般愧怍,如今一声连同着数十年积压心绪尽数喷薄。
他抱着牌位整个人佝偻至地面,放声哭到力竭。
要说司礼监刘栩跟祁聿关系,只有李卜山最清楚,旁人不知的李卜山不会不知。
陈诉离开镇抚司,陆斜才进诏狱寻人。
以为动刑后李卜山会半死不活,到门外却发现李卜山除了脸色惨白,浑身上下却不见伤,仰躺床上喘着粗气。
这样暑天,还有人贴心给他身边搁了四个冰盆,两个人给他扇风......
他站在门外都觉着凉爽舒怡。
瞧着盆里的冰像是刚换过,这是不是过于礼遇?
李卜山见着他来,无动于衷地躺着,简单扫人两眼便冲天锁紧眉心。
陆斜极力回想,那时明明就是李卜山的惨叫......不可能听错,祁聿也说人用了刑。
陈诉不恨?不该吧,怎么不叫人拦着老祖宗的赏。
他进门将人挥退,坐在桌边给李卜山倒碗水,壶一倾便嗅到里头被人下了毒,不致命,就是脏腑绞痛烧灼难熬。
水信手搁桌子上:“李随堂待遇真好,无孔不入的有人要关照你。”
李卜山依旧不动,就两只眼睛转来转去,眼底转不动般力颓。
陆斜瞧着不太对,起身过去给人把脉。指腹一触,李卜山周身抽搐肌肉惊紧,却不曾挪动推躲陆斜动作。
脉象切明,陆斜松唇嗤了声:“陈督主厚爱你。”
李卜山不是不动,是动弹不得。
他浑身关节被人一截截折断,又被人一截截接上,方才两人朝他扇冷风。这几盆冰透寒钻骨,滋味可想。
还被喂了提神的药,李卜山便是想睡也睡不着,活活这么煎着寿数。
“你不疼么。”
李卜山也挺厉害的,这都不喊不叫,耐受非常人了。
司礼监的人都晓得自己下场,他当初对陆斜那般也该受人记恨。
此刻便是想扭颈也动不了,眼睛一闭权当身旁无人。
“向你询些事,我悖逆他们意思送你好死,如何。”
怕李卜山无动于衷,陆斜好言‘规劝’,李卜山若想早日解脱眼下也只有依托他。
陆斜脚钩张矮凳,掸把袍角坐李卜山视线里。
“祁聿、陈诉不会叫你痛快,只要他们想,进门折腾你的从镇抚司能排到午门前。你自己多罪大恶极不清楚么。”
一人熨上喉咙,他张口也蓄些温度。
“我与你嘛,有怨,但不多。毕竟当初我被祁聿捡走,你行径落空,我也没受什么委屈,祁聿将我养得很好。”
养得他不恨这个皇宫,也不恨这里面任何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