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婉坐在邓瑛对面,等邓瑛闭上眼睛,才小心地缩到他身边,枕着草枕躺下来。仓房内此时只剩下鼾声和偶尔几下翻身的声音,杨婉躺定,掏出袖中的册子,着窗沿上唯一的一点点灯光翻开,屈指抵在自个的下巴下面,轻声念了一句,“明日也就是贞宁十二年正月十三……《明史》上的记载是三月,这么一看时间上也存在误差……”
说着说着,人困了起来。她朝着墙壁翻了个身,抱着膝盖也像其他人那样缩成了团。
“邓瑛,听说你之前没有娶过妻,那你……有没有自己的女人啊?”
邓瑛在杨婉背后摇了摇头。
杨婉却似乎是看见一般,有些迷糊地说道:“如果这副身子是我自己的……”
怎么样呢?
其实又能怎么样。
她虽然是个研究者,但她还没有风魔到那种程度。要用自己的身体去探知这个研究对象的性观念。于是她没有再往下说,抿着唇闭上了眼睛。
邓瑛没有完全听懂这句话,等了一会儿又没等到她的后话,索性也闭上了眼睛。
谁知她却在睡熟之后轻轻地呢喃了一句:“反正……杨婉这辈子,就是为了邓瑛活着的……”
和这句话一起落下的还有贞宁十二年的那第一场大雪。
第4章 伤鹤芙蓉(三)
雪后的第二天,海子里一片雪亮。
看守的人遮着眼睛打开仓门,里面早已憋得难受的阉人们纷纷挤了出来。
看守一个哈欠还没打完就被这些人急吼吼地推搡到雪里,鼻子也磕出了血。他扑腾着坐起来,压着鼻孔骂道:“他妈的,个个都赶着投胎。”说完正要爬起来,手却被雪地里的东西膈了一下,他忍着雪光捡起来一看,见竟然是一块芙蓉玉坠。
“哟。这些个穷哭了的,还藏私家当儿啊……”
说完又赶忙捂住嘴巴,佝着背四下查看。趁周围正乱没人瞧见,赶紧把玉坠往怀里藏。
谁知这还没藏好,忽听背后有人问道:“蹲着做什么?”
“啊?没做什么……”
问话的人是李善手底下的少监,见他鬼祟,毫不客气地从背后踢了他两脚,仰了仰下巴,“赶紧起来去把人带出来,今儿一早司礼监的人要过来。”
看守忙站起来,胡乱拍了拍身上的雪,凑近问那少监问道:“这会儿就要带过去啊,那张大胡子回海子里来了吗?”
少监掩着口鼻朝后闪了一步,“真是毛躁得很,给离远些。”
看守抹了把脸,垂手站得远了些。
等他站好了,那少监才放下手,慢条斯理地答应他将才的问题:“听说昨晚让李爷从外头庙子里抓回来了,连夜给醒了酒。”
看守听完,高兴地“欸”了一声,“行勒,我这就把人给带出来,交了这差事,我们今儿晚上也好过个大年。”
说完正要往里面走,又被背后叫住。
“回来。你那袖子里藏的什么东西。”
“哟,这……”
“拿来。”
看守看着少监摊出来的手,眼下没了办法,只得把那块芙蓉玉捧上去,赔笑道:“小的是捡来的。”
少监将玉摊在手里细看,晃眼见他还站在面前,低声喝斥道:“还站着干什么,带人去啊。”
看守见他赶人,便知道是要白孝敬了。心里虽然不痛快,面上却也只能悻悻地答应着,回头嘟嘟囔囔地提人去了。
到底被人抢了东西,心情不好,此时对邓瑛就更没好脾气。
邓瑛为了受腐刑已经被禁了三日的水米,虽然走不快,却在尽力地维行走时的仪态。
看守看得不耐烦,便在后面搡了他一把,喝他道:“快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