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些话他就不说了,比如这信他给完颜希尹看过,也给完颜娄室看过了。

完颜希尹看完了,没吱声。

完颜娄室看完了,立刻就请他赶紧回复,快马加鞭去提醒东路军。

这位西路军元帅沉吟一会儿,又看向完颜希尹。

完颜希尹还是没吱声。

于是他来寻秦桧了。

秦桧一点不惊讶地看完了那封信。

“元帅当真要南下?”

完颜粘罕说:“先生这是什么话?”

“后方不稳,如何南下?”秦桧说,“元帅需千万小心,谨言慎行。”

那双真挚而慎重的眼神,还有说话时略压低,但清澈温和,又带着坚定的语气,一起钻进脑子里,周围的一切就模糊了,成了布景板,天地间只剩下秦桧的眼睛和声音。

他真是一个天才,完颜粘罕想,他压根就不是人,他看起来就像个圣人。

“如何?”

“数载攻宋,上京朝廷的有心人岂不眼气?他们既要分一杯羹,南下的功劳合该是他们的,而今既然阇母元帅认定兵贵神速,元帅不能再行劝阻。”

再劝,完颜粘罕可能是好心,可完颜阇母和东路的宗亲们不会这么想。

刚刚踢走了一个完颜宗弼,怎么现在粘罕你也要让亲戚们围着说你的不是啦?自然你辈分高功劳大,可你都得了那样大的功劳,大家现在不来搞你也就罢了,你怎么还要挡着大家升官发财的道?

秦桧劝得很准确:

这时候,完颜粘罕说什么都是错的。

正因如此,完颜粘罕就更有些复杂的心绪。

一个宋人,一个投降的宋官,事事都在为他考虑,可他的族亲们却要将他当做假想敌了。

完颜希尹一定是想到了,可他也不说。

这话来日会变成把柄,若是东路军落败,有人提出“完颜粘罕为什么不曾发一言”时,他完全可以叫其他人替他推脱:“都怪元帅身边那个叫秦桧的小人”

秦桧更是想到了。

可他就这样真诚地看着完颜粘罕,又直率,又磊落。

太别扭了。

“若我此时不发一言,来日东路军落败,我又该如何自处?”

秦桧露出一个冷酷的笑容。

“来日东路军落败,若无元帅,上京还能指望什么人呢?元帅,东路军大败,正是元帅力挽狂澜,救宗室,救上京,救大金于水火之时,天下何人还能与元帅比肩!”

这声音震得满树红叶簌簌地往下落,落在秦桧的肩头与膝上,像是一片片晕开的血迹。

秦桧的声音又转低了。

“经此一役,庸碌无能之辈再不敢生掣肘元帅之心,云中从此无忧矣!”

完颜粘罕终于赞许地点了点头。

“既如此,我围攻太原,亦当持重行事。”

“况且太原府新到宣抚使,并非是个容人的,”秦桧微笑道,“元帅只要置酒高台,观敌自乱就是。”

曲端坐在酒席上,浑身有些不自然地动了一下。

王禀身边抱着酒的小内侍偷偷说:“又动了一下,嘻嘻!”

“第十七回了。”

王禀赶紧回头瞪他俩一眼。

曲端咳嗽了一声。

“这次我来太原,原是奉了枢密院的令,正该与诸位勠力同心。”

张孝纯赶紧捧起酒杯:“久闻曲帅大名!”

曲端冷不丁问:“什么样的名?”

端着酒杯的张孝纯就懵了一下。

徐徽言微笑道:“曲帅治军严谨,如古之细柳营,去岁虒亭一战后,河东谁人不识曲帅英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