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不动容,这位东路军新任元帅几乎是抡起杆子照着士大夫的好球区一顿乱砸。

士大夫爱的就是这个啊!你蛮夷,你搞侵略,可你终于在我们坚决的抵抗下放下了刀剑,转而虚心跟我们学一学中原的道理,学一学耕种的技巧。

到时候拒马河两岸除了耕种的农人,就是往来的商人,天下就大同啦!

想象一下那副画面,只要不是个特别警惕或是特别无耻的文官,他就不能不动容。

再看看这个完颜宗弼。

完颜宗弼很诚恳地看着他,又为他的杯盏里斟了酒。

李彦仙小声问香象奴:“来时怎么说来着?”

香象奴说:“不能细想,越想越吓人。”

这很不能细想。

李良嗣送过来的信里说,完颜宗弼态度很坚决,要南下。

可现在,站在桥上等待的人也是完颜宗弼,一路护送他们的也是完颜宗弼,在酒宴上恳请他们将来派几个农学博士过去的也是完颜宗弼。

甚至吃完了饭,有两个猛安扶着有些醉意的完颜宗弼往卧室里去时,还小声问:

“郎君,真不打啦?”

完颜宗弼说:“我兄都说了宋金当和谈,你们也听到了。”

那个猛安说:“宗望郎君是说过,可是”

“咱们不能一代一代地打下去,早晚还是要化敌为友的。”完颜宗弼说,“可你们还不死心,是不是?”

“咱们都两次打到京城下了 。”猛安嘟囔道。

完颜宗弼静了一会儿。

“我都知道。”他说,“你们放心。”

这就给那两个女真猛安搞懵了,不知道这句放心说的是打还是不打呢?

除此之外,使节团自然是看不到金人军营,也看不到军仓的。

他们夜里吃过饭,清晨又启程,完颜宗弼对使节团里每一个人都很感兴趣,见到香象奴还笑一笑。

笑过之后,又去问李彦仙,问他家在何处,可曾读了什么书,取的什么字。

李彦仙就浑身恶寒,不过完颜宗弼问过这些废话后,又问他原就何职,怎么进了使团,李彦仙就反应过来了,很镇定地说:

“不瞒郎君,我是走了小童太尉路子。”

这话很真,而且要是金人用心打探过,听说的也是这么个故事,不然呢?他李彦仙落魄在陈桥镇的破屋子里,总得有个人提起他,长公主才会叫他近前看一看。

完颜宗弼依旧笑呵呵的,还问了几句小童太尉如今在京城的地位如何,要价如何,李彦仙就半真半假地吹捧了几句老童的权势。

等吹捧完了,李彦仙也没忽略掉完颜宗弼眼中一闪而过的鄙视。

李彦仙看到这位金国郎君骑着马从他身边离开,又去寻王善说话,就偷偷地擦了擦冷汗。

的确不能细想,越想越吓人。

完颜宗弼去找王善了,王善就半真半假和他聊起来了。

王善说,郎君哪,郎君还记得我们殿下吗?

这话说得完颜宗弼一愣,他似乎回忆了片刻,又微微笑一下。

“我一刻也不曾忘,只是殿下在我心中如皎皎明月,我在殿下心中却是仇寇死敌,我再提及她,岂不孟浪?”

王善说:“我们殿下有一个心愿,我原不该同郎君提起”

“但说无妨。”

“殿下修道,领兵与郎君交战原非她所愿,”王善声音很委婉,“她这些日子里,日不能食夜不能寝,皆因这一战的缘故。”

“我们女真人也不愿如此,唉,王祭酒不曾见那一日上京浓烟,遮天蔽日呀。”

“死者不能复生,可他们原都是大宋大金的好男儿,”王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