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分辨,”他说,“见到曲帅的威仪,我就吓得什么都忘了说了。”

十七娘目瞪口呆地看了他一会儿,说:“曲帅入城,是去叙职吧?”

曲端四月份回去忙了几个月,他要一边负责对西夏的防务一边练兵整备,虽说现在的宋军和女真老兵比起来还差得远,可时间不等人,他练了三个月,就要给长公主一份报告,告诉她西军修整得如何,哪一路有多少兵卒可用,又该怎么用。

进京城前,康随还劝了他几句。

大概是说曲帅啊,殿下原本就是很尊贵的身份,现今又任监国之职,大宋担在她身上,听说朝中上下都很敬畏她的威仪,曲帅再见殿下,不能再如军中了啊。

曲端说我是臣,殿下是君,我愿为殿下,为大宋而死,这也是千真万确的

说到这康随就说“是是是,对对对,曲帅果然忠心一片,是属下见识浅薄”,满脸都是想要将领导后半段话给截住,让领导也能领悟过来见到长公主时只要说这前半句就够了的道理。

但曲端一定要把“但是”说出来。

他说,但是殿下如果行差踏错,我是不能不出谏言的!哪怕是明君如汉文,也因纵民铸钱,姑息吴王,又偏宠慎夫人与邓通受后人诟病,殿下如此年轻,难道就没做错事的时候吗?如果你不说我不说,殿下怎么知道她做错了?又怎么能

康随就不吭声了。

等进了京城,曲端看看街道,看看路边的百姓,有行人看他穿得很朴素,以为是哪个低级军官,还白了他几眼,大声叫他不要挡了路。

曲端也不恼,他对百姓是没什么脾气的。

他骑着马带着随从走到州桥上,见到了用两架牛车拉着太湖石的“应奉局”宦官时,才突然怒了。

曲端给太湖石扔进河里,河边的老百姓就使劲拍巴掌叫好,“应奉局”有小内侍想辩解,李二说:“不许多言!”

这群内侍都哑巴了,曲端就更觉得自己做得对。

他在叫好声中气势汹汹地继续向艮岳进发,路上又遇到了姚家的一个小辈。

那个小辈立刻下了马,很恭敬地给曲端行过礼,曲端问:“你可知道殿下又兴花石纲,运了些太湖石的事么?!”

小辈眼珠转了几下,小声说:“小子年纪轻,军功薄,不敢置喙监国殿下之事啊。”

这很合理,曲端就更愤怒了,继续往前走。

一路来到艮岳门口,他递了腰牌,等到小内侍唤他往里走时,穿过两道门,正好在路上遇见了萧高六和他那个跟班。

萧高六很惊讶:“曲帅回京叙职?”

曲端冷哼了一声:“我恐殿下身边有佞幸迷惑,正要扫清奸恶!”

“曲帅这话我听不懂,”萧高六冷声说,“哪来的佞幸,又如何迷惑了殿下?”

“殿下在军中时,布衣素食,虽为天家贵女,却能与将士们同甘苦,”曲端恨声道,“是谁劝她重兴花石纲的?”

萧高六就懵了,下意识看了一眼身边的香象奴。

香象奴很机灵,使劲拽了一下萧高六,大声说:“我们契丹人不懂什么花石纲,我们只知道殿下做的总没错!”

曲端就骂:“佞幸!”

这时候尽忠已经出来了,说:“曲帅,殿下等你许久了。”

曲端又气冲冲地往里走,顺便再白了尽忠一眼。

尽忠往后退一步,笑眯眯地啥也不说。

殿下坐在书房里,被曲端当头喷了一顿,也不吭声。

她得缓缓。

似乎是老天怜悯她从小有爹却似无爹,从来没享受过父爱的缘故,今天一口气父爱大放送,给她整个人爹了个晕头转向。

曲端喷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