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破旧的屋子,他是住得的,刚刚在镇上吃过了一顿糜粥,那掺了野菜和稗子的粥他也是吃得的。
那个小内侍跑了这一趟,按说他是要给钱的,他也知道。
但他今日将自己最后一套体面衣服换了五百钱,他就是用这钱付了房租,又吃上饭的,他甚至还很精心地算计着,若是他每日只吃两顿糜粥,再能寻到些活计,他靠手里这一二百钱还能再待上两三个月。
两三个月里,朝廷也该发兵了,只要有兵马经过,凭他擅骑射的本事,怎么也能混到一个斥候,虽然很危险,但也容易立功,等他立了功,他总有办法脱颖而出,再叫监国殿下看到他。
那时他穿一身戎服,又是很精神体面的模样了!
自然一百钱是拿不出手,当不得给内侍的谢礼的。
他就万万没想到,他困顿在这里,穷得连一身好衣服都没有,这天一样的机会就给他砸晕了!
第二天小内侍到艮岳门口时,上下瞥他一眼。
“奸猾。”小内侍小声嘟囔一句。
李彦仙戴着青纱帽,身上半新不旧的纱袍,白绫裤,黑布鞋子,与京城里身上镶金戴玉的贵人不能比,可到底像个正常士人模样了。
小内侍验看过文书,带着他往里走,李彦仙忽然就说:“昨日原该给中官谢礼,只是囊中羞涩,还好几位朋友借了衣衫给我。”
“我在路口打听你,分明他们理也懒得理,你哪来那么多朋友!”
李彦仙就乐了:“中官来了,朋友也就到了。”
小内侍有点吃惊,停下来看了他一眼,又继续往前走。
“凭你待人接物的眼力和口才,怎么落到这个地步了?”
李彦仙说:“我那时心急,不曾用什么眼力和口才。”
“心急个什么?”
“郡县募勤王军,”李彦仙说,“我听说京城被围,就心急了。”
“你是那时参军的?你立了什么功?还封了你一个承节郎?”
“不曾立功,只是招募了三千人进京。”
小内侍又看他一眼:“你?你怎么招募的?”
“我以家赀招募。”
小内侍就不吭声了,又过一会儿说:“那你怎么落到这地步的?”
“我冒犯了相公。”
“你真是好大的胆子,你说了什么?”
“我说那位相公不知兵。”
这回小内侍没有再打破砂锅问到底,问他哪位相公不知兵。
除了新封的张叔夜之外,朝廷本来也没有知兵的宰相呀。
“后来呢?”
李彦仙的日子不好过,主要是因为他倔起来确实没朋友。
他好不容易带着兵到了京城,可他的时机不太对,那还是先帝在位的时候,太上皇在洛阳,父子俩打得不可开交,李纲负责京城的防务,周围也是群狼环伺双重意义上的群狼环伺,城外也是狼,城内也是狼,只要他身上稍有一个口子,主和派的相公们就准备一拥而上,恨不得给他也绑了送完颜宗弼营中和亲去。
李纲的处境原本就艰难,再加上他也确实不是个很有容人之量的人。
原名李孝忠的这位将军就遭了殃,一见抓捕的公文,只好改了名趁乱逃出京城。
自然他倾尽家产招募来的三千兵也被朝廷没收了,他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艰难地往回走,一边走一边碰运气,想遇到一个宽容而有风度,愿意听人谏言,又很知兵的主帅,好在他麾下大干一场,建功立业,力挽狂澜。
长公主听到这里,一边喝茶,一边问:“那你可去谁营中试过?”
李彦仙说:“罪人想要投效曲帅麾下”
长公主一口茶差点喷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