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忠眼睛就飘过去了,一边飘,一边说:“殿下,都拿出去么?”

“不然留在这做什么?”殿下问。

尽忠就两只手绞来绞去。

“界身巷的人都找来了?”

都来了,只是准备交割时出了一点小纰漏。

太上皇给长公主叫去了。

太上皇上下看了几眼这闺女。

他再想想身边几个小妃子。

一样的年纪,身边的女孩儿穿着价值千金的青色纱罗,从衣襟到袖角,处处都绣着金银线的叶片,纱罗里面是件锦缎抹胸,上面大片鲜亮的牡丹花,叫那叶片衬得富贵,可她乌油油发髻间点缀的一朵真牡丹,又比这一身的富贵更加娇美。

再看看闺女,闺女还是一身灰扑扑的道袍,光秃秃的发髻。

太上皇挥挥手,就叫人都退下去。

“你今日这阵仗,是要搬空内库么?”

长公主说:“爹爹容秉,儿先搬了这一库,不够再去搬禁中的,再不够,界身巷的人说,而今军中新贵颇攒起些家底,那新置的房子也爱风雅,外面花石倒贵,儿想着,借爹爹这里的花石一用。”

爹爹死皱眉头。

艮岳的库房既不是国库,也不是宫中的内库,而是他一个人的私库。

这都是各路宦官和太师们辛苦为他搜刮来的,他也安心守着这些东西,舒舒服服地在艮岳里当他的天子。等落难了,天子当不得了,被软禁在艮岳里,每日只能带着几个年轻妃子游山玩水,吟诗作画,这已经很艰难。

还好有这座养老的院子。

现在连这艰难日子也过不下去了!

爹爹就忍不住说:“灵鹿儿,眼下又不打仗,你要这许多财物何用?”

“儿怕秋风一起,就要打仗了。”

“你如今已坐在京城里,这城墙高厚,非金寇能及,”爹爹说,“你何不歇一歇?”

“儿不能歇,”她说,“金人就算打不下京城,他们若兵临城下,河东河北又成了什么样子?”

他说:“你这些日子,都忙这个了?”

“有李纲等人帮儿先将各路转运使一一查验考核,好叫江淮两广的粮今秋能及时送到,又有曲端在关中修整操练西军,张孝纯与王禀在河东,宗泽与宇文时中在河北,儿新选了张叔夜为枢密使,或许今年金寇再来时,咱们便可从容些。”

她说完了第一段,又说第二段,说她需要钱送到前线去,前线处处要用钱,修城,购粮,发抚恤金,锻打铠甲兵刃。

太上皇就看着她,像是看一个陌生人。

那眼神原是很冷淡的,带着些矜持的不满和隐忍。

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府库里那么多的宝贝,字画珍玩,珊瑚明珠,锦绣绸缎铺开像是燃烧的云,流淌的水。就连那些当日常用具的金银器也不是俗物,每一样都精妙非常,都是符合他高雅审美的珍品。

可她这样自然地说着它们的用途,说着它们将要流到那些最庸俗的,附庸风雅的人手中,她一点也不可惜。

太上皇就忍不住问她:“你竟一点也不可惜么?”

他的女儿说:“爹爹,祖宗将山河交到爹爹手中,爹爹可曾可惜过么?”

太上皇就红了一张脸,很有些隐隐的愤怒。

“朕富有四海,这只不过是些微的供奉”

“不错,儿只是取了些微的供奉,”她很平和地说,“待来日收复燕云,儿必定再将它们一一寻回,还给爹爹。”

长公主施施然走了,去同界身巷的人讨论艮岳里的太湖石该怎么卖,她虽然和界身巷的人不熟,可她每天清晨都要跑一趟城郊军营,她还很注意收集将士们的闲聊,因此大概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