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不也说:“宗室尚在, 她与咱们有什么相干, 我原本也以为不过是离间之计。”
李良嗣说:“那时殿下尚在蜀中修道,只遣百余道士入晋中为太上皇祈福, 竟遇到辽主,谁知不是天意呢?”
塔不也就叹气, “天意人心哪,你见耶律余睹军的将士如何?可吃饱穿暖,在宋地水土不服,可遭人冷眼?”
这话问得很恳切,塔不也是耶律余睹的同龄之人,说出来就更添了几分嗟叹与感慨。
他这话要是问李良嗣那几个子侄,子侄们一定会心里动容,但还是不敢当场表态,总得回来与他说一说;要是问张叔夜那个宝贝儿子,张衙内就欢欢喜喜给塔不也带回家,当成自己失散多年的亲叔叔给爹爹看了。
但李良嗣是个三国贩骆驼的,他心里嘀咕了一会儿,渐渐就品出些滋味了:
耶律余睹在宋不仅是高官,而且是实质性的禁军统领了,安国长公主的性命安危都交在他手里也不为过,这份荣耀叫金国的契丹贵族听去,心里就会敲一敲小鼓。
投降要趁早。
耶律余睹投降时,赵鹿鸣刚从太行山里光脚爬出来,灰头土脸,仅以身免,河北人拼命给她凑了三万,可毕竟只有一腔血勇,算不得什么精兵,因此每一支她能掌控的,经过操练,有战斗阅历的军队都是宝贵的,她坑蒙拐骗令耶律余睹投降后,才会那般看重他。
她一定也是不满足于这一支无法补充兵源的契丹军,因此才会做出千金马骨的举动,千里迢迢给契丹军的家人从临潢府运到宋地去。
这意味着什么?
塔不也在女真人的王廷里,日子过得还不错,可一定没有辽帝尚在时风光,毕竟大辽的传统与大宋不同,宗室的权力没啥上限,搞不搞政变夺不夺权看兄弟们的本事,所谓肉烂在锅里,反正是一家子骨肉,谁坐上那把交椅都不算特意外的事。
而今到了大金,他已经变成了安抚契丹遗民的吉祥物之一,女真人不会给他什么权力,只会从山海一样庞大的战利品中挑一份扔给他,继续让他锦衣玉食地生活,至于他的儿孙,那就要听天由命了。
如果塔不也没有野心,他就会这样继续安静地拿着自己的俸禄生活下去了。
李良嗣悄悄往来于两国,总有些人听到风声,大部分契丹人依旧将头缩起来说不定他们在家里会喝一杯酒,感慨几声,夸他一句,可并不会突然掀了桌子,带着全家老小星夜往宋土奔。
塔不也会来找他,是因为他看到了赵鹿鸣的努力,可并不是被这努力和诚意所打动,因此准备无所求地付出自己的一腔肝胆。
这个野心家看到了千里马的骨头,因此想要问一问:
我就是你们殿下要寻的千里马,她能给我开出什么样的价码?
李良嗣想清楚了这一点,就说:“我见南朝书上所载许多贤士,无非是为一人筹谋,便得了好大声名,先生为天下契丹人思虑,慨然而赴险境,先生之贤,胜过史书中多少大贤,若殿下能得先生襄助,来日朝会论功行赏,何人敢居先生之前哪!”
塔不也说:“名禄岂我愿,只希望安国殿下善待百万契丹生民才是。”
话说到这里,李良嗣赶紧擦一擦眼睛,又行了一个大礼,被塔不也扶起来。
非常感人,李良嗣已经够感人的,但只要前景够诱人,总有更感人的人扑上来。
塔不也说:“女真人面和心狠,他们过几日又要往汴京去使,恭祝太上皇千秋万岁,两国和乐安泰,背地里勃极烈们一心只在争执这仗怎么打。”
“有何争执处,”李良嗣就笑了,“他们一定要打,打便打了。”
“李公以为如何?”塔不也反问道,“他们去岁损兵折将,今秋纵使南下,也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