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这两日我觉得不好,听说有船从湖上过,船上有人远远地窥看咱们,咱们的船一离近,他们立刻飞也似地跑了。”

“看就看,你怕他们报官不成?你岂不知相公已经要这一带的官差都闭了嘴,哪里来的狗也敢管咱们!”

他们一边说着,一边用尖刀捅进抢来的水牛肚子里。

饭是吃不饱,可也不是人人都吃不饱,造反的穷苦人凑到一起了,自然也分出了阶级,有人每日两顿糊糊,吃不饱,有人两顿糊糊之外,还要再加二斤牛肉,还要往安河镇上去,打几角酒来,与牛肉一起配那糊糊。

其中也有人小声说:“咱们若是这副做派,与那些狗官有何区别?怪不得军中有人说,早该跟了王顺走。”

头目就立起眼睛,将酒杯砸到了地上!

“这富贵是我带着你们挣来的!若有人讲那不三不四的话,你就该拎着刀子将他的心肝肚肠掏出来,瞧瞧是不是全黑了!哼,王顺,他只一味地逃,连人也不敢杀,他有什么能耐,你们跟着他,早钻林子去饿死了!还不是仰仗着我!莫说今日我吃这一口牛肉,就是来日披了黄袍,那也是应该的!”

他这样大声嚷嚷时,忽然帐帘一掀,齐枢走了进来。

帐内的人都有些尴尬,可齐枢像是什么都没听见。

他只是微笑着说:“将军原有仁心,儿郎们也该争些气,咱们再去打下一两座城,一来为自己,二来也教张叔夜看一看!”

头目就大喜:“齐相公,我早有此意了!”

“将军欲往何处?”

头目说:“我原想着扬州富庶!”

齐枢轻轻摇了摇头。

“将军哪,你若往扬州去,正中了张叔夜的计呀!”

头目大吃一惊:“为何?!”

“将军且细想,张叔夜此人精于谋算,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他岂不知”

相公寻了一个小凳子,坐下来慢慢地讲,一帐篷的文盲就细细地听。

不全是假的,但总归不是为了叛军考虑,笑死,他齐枢是朝廷亲封的转运使,他怎么能真同这群脚踩在泥里的贱民混在一起?

贱民们不是毫无察觉,大家原本就是面和心不和,只不过狼狈为奸,暂时合作。

所以齐枢坑他们是一点心理负担也没有的。

他说:将军啊,你不能南下,谁都知道你越往南走就离张叔夜越远,这对士气不利就不说了,张叔夜难道没防过这一手么?我听说他已经给扬州的知州去信,调动那边的禁军,将军呀,他是枢密院的高官,有长公主的诏令,他可以调兵遣将,咱们敌不过的!

但只要将军您往北走,那形势就不一样了!

您往北,打他一个出其不意,打天下人一个出其不意,我说实话,朝廷吓一跳,不得给您一个高官?他敢不给!这可不是当初他逼着我不准招抚时的形势了!此一时,彼一时呀!

说得“将军”和下面的虾兵蟹将一起点头,连连点头,都觉得齐枢说得对极了。

齐枢也觉得自己对极了。

只要叛军北上,威胁到张叔夜,他齐枢就有了同张叔夜谈判的本钱至于叛军到时候是死是活,哪有什么活路啊?!都说了大家面和心不和,居然连他的话都信,活该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齐枢说得动情,叛军听得动心时,忽然有人跑进了帐:

“将军!湖上有船经过!”

成子湖很大,同东面的洪泽相连,有好几条水道都能通到这里,因此湖东有船不稀奇。

但湖西的船就很少,毕竟湖西没有大城,没有码头,只有沼泽地,船往这边来做什么呢?

头目领着齐枢和这一群人就奔湖边的码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