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依旧很柔弱,她看着下首处义愤填膺,忠勇之心可剖肝胆,可鉴日月,请求也驻扎在城中的折可求,轻轻地训斥了一句:“胡闹。”

折家进城一趟,又出去了。

责罚呢?

城中上下等着她再多说一句。

可她就不多说了。

她没有真的责罚折家军,这就是一个最可怕的信号。

她是个圣人,可她是个带着宠物上街不拴绳的圣人!

她的宠物不是什么猫猫狗狗,而是最凶残的熊虎豺狼!她就驱赶着这些牙齿猩红,目光贪婪的猛兽,行走在人群之中!

自然也有贤臣是想要劝劝她的。

比如说徐徽言,这位士大夫人品正直,作战勇猛,很受长公主的敬重,他就准备进谏一番。

曲端听说了,就说好,咱们一起吧!

等着这俩人奏表写好了,也换好了衣服准备出门,耶律余睹就过来了。

耶律余睹说:你们疯了吗?

徐徽言说,殿下不知城中这般混乱。

曲端说:殿下到底年轻,行事或有不仔细处,须得我等规谏阙失,危言正词

耶律余睹说:真不知吗?

徐徽言和曲端就懵了。

耶律余睹说:艮岳被贼人攻打放火,殿下居于其中,为人臣者不知关心也就罢了,还要为逆贼说情,殿下情何以堪呢?

自然耶律余睹想说的不是这话,但徐徽言听懂了。

公主不是一个自家房子被烧了后,需要人安慰关心的人,她的心是铁做的,你要是不让她在愤怒时抓几个人砍头消气,你要等着看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吗?

徐徽言沉思一会儿,叹了一口气:“只是城中生民”

“殿下岂无分寸?”耶律余睹说,“徐相公放心便是。”

至于曲端,曲端还得自己再想一会儿。

想一会儿也不一定能想清楚,那就要生点闷气,说不定还要写两首牢骚诗,讽刺一下长公主。

但长公主目前也没工夫理曲端的爹瘾,这事儿还没完呢。

这案子办得特别快,牵连的人也特别多,下手也特别狠。

郭京的口供很快就被送到赵鹿鸣的桌上了,王善送过来的。

王善说:“这人当真狡诈机变。”

赵鹿鸣看他的口供,详述了从郓王找他开始后的每一天每一个时辰每一件事。

不得不说,王善这话夸得没错。

他怎么就拉到了张叔夜当大旗,怎么就煽动起这场混乱,尤其是这场混乱里有人已经死去,有人即将死去,这么多人的性命,只为了他两箱钱。

这就很有些黑色幽默。

她仔细地看过他的口供,忽然问:“怎么只抓了郭京一个人?”

“他父母去世得早,曾娶过妻,十几年前便和离了,因此无家小。”

“无家小,”她将口供合上,“他也真是个贪婪的人,我原以为以他表现出的才智,他应当更果断一些。”

王善就不说话了。

过一会儿,他有些迟疑地说:“也有旁人供述,郭京在城外的道观里养着一个妇人,只是皇城司的人问他,他说那只是个娼妇,不值一提。”

看到殿下不说话,王善便又轻轻加了一句:“臣只是觉得,这人确实是有些智谋在身上,比当初兴元府时的臣,更可为殿下所用。”

有智谋,也有些情义,到了绝路上,最后一点力气还知道将跟过自己的相好摘出去,不教她牵连进来。

殿下总是很讲情义的。

果然她似乎也怀念起那段时光了,听了就笑了。

可她椅子后面升起了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