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自信今天忽然就被打破了。
他坐在艮岳里,老童还没有走到面前来时,他心里就在想,三哥为什么现在出事了?
为什么?凭什么?三哥是不是疯子,他这个爹爹难道还不清楚吗?怎么会突然之间,众目睽睽,他就发疯了?
太上皇不是傻子,他立刻就判断出来,这是一场针对三哥的阴谋!
这是一场针对宗室的阴谋!
这更是一场针对他手中权力的阴谋!
这一切最终的受益者不用说,就是那位被三哥挥刀相向的蜀国长公主!
她一定是用了什么手段,将三哥逼到这一步!
三哥手里能有什么权力?他虽是诸王之中最年长者,可他毕竟是个亲王,要说三哥能倚仗的,只有他这个父亲!
太上皇心里想了一会儿就想清楚了
蜀国不仅不想他复位,甚至连垂帘训政的权力也不想真正交到他手里!
这个悖逆的女儿!
悖逆!不,这是大逆!她这是对自己的父兄下手!
太上皇想到这里,浑身的血液一下子就倒流了,愤怒染上了他的面孔,让这位出世的谪仙像一个狂怒的疯子一般,在殿内四处走来走去,将目光看向自己能摸到的,任何可以赐死逆女的东西!
但他只走了一圈,就冷静下来了。
梁师成跪在地上,低着头不吭声。
郓王怎么会通金呢?
那句话只是一把钝刀子,轻轻戳他一下,要他清醒一点儿。
他手里,什么权力都没有!
太上皇冷静下来了,甚至在见到老童时,都能将自己掩盖得很好。
他手里不是一无所有。
宗庙和礼法还赋予了他最大的一项权力。
进城数日,马车被检修了一下。
那些因为旅途颠簸导致的痕迹,从里到外都消失了。
它现在显得崭新而精致,富丽而高雅,任何人坐在这样一架马车里,前后都有气势汹汹的仪仗队护卫,那是绝不可能有任何不满的。
他就坐在这舒适的马车里,就连从艮岳入宫的御街都那样平整,车轮走在上面发的声音也平稳而有风度。
太上皇坐在车里,梁师成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很殷勤地给太上皇递了热茶。
“是清晨新摘的露水。”梁师成轻声说。
“这也是呦呦吩咐你们的?”太上皇问。
梁师成就低头,“奴婢也是伺候太上皇的老人了,都记在心里。”
太上皇看他一眼。
“你很好,跟在皇帝身边时,我也很放心,”他说,“童贯去了,皇帝也去了,咱们两个老家伙原是惹人厌的,长住在艮岳里,免去那些是非,倒很好。”
“太上皇可不老,”梁师成赶紧说道,“奴婢当初到太上皇身边时,太上皇什么模样,现在还是什么模样,脸上一根细纹都没有!”
“你都说了,我已经是太上皇。”
“那不过是俗世里的东西,”梁师成小心地说道,“往上数个千年,难道没有别的太上皇了?谁又有神仙的面容和精神头儿了?只有奴婢眼前的太上皇有!”
太上皇听了,又看他。
这些话他原本听了也只是笑笑,可现在再听,就听到了权力的甘美和嘲讽。
这狗儿并不忠诚,不要紧,等他到了福宁殿,等他站在群臣与宗室面前,痛斥那个忤逆不孝的女儿,等他重新掌握了权力!
不,不不,他原本就有权力!他手里握着父权和君权两大利器!
只要他还在大宋一天,他就是天下无敌的!
太上皇就是怀着这样的心思进了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