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的混乱还在继续。

那个大汉换了一匹战马,他的战马已经不堪重负;他也换了一柄战斧,原来的那柄已经劈豁了许多道口子。

连太阳都不堪重负,向着太行山的西侧缓缓挪去,战斗该结束了。

可他还不曾疲累。

清晨时他像一个猥琐的小人,黄昏时他已经变成一个恐怖的妖魔了,他浑身都挂满了血肉、骨渣、脑浆,他的脸上也满是血浆,他咧开嘴笑,牙齿间都是猩红的色泽。

他还不曾疲累!

不!他不是换了一匹马,他已经换了好几匹马,他也换了好几柄战斧!

他一步步向前,那血浪就顺服地盘踞在他脚边,跟随在他身后!女真人怎么跑,他就怎么追,有殿后的军队想要上前挡住他,可他的眼睛像是两盏明灯,他已经杀了一天,他的神智还是清醒的!一看到殿后的女真人要结阵,他就立刻用力夹一下马腹,冲到尚未合拢的口子上,再挥动他的大斧,破开他们的头颅,劈开他们的胸腔,再用马蹄踩碎他们的骨头!

那已经不再是个人了。

有女真人崩溃地大喊:“是灵鹿公主的妖法!”

“是她献祭出的血神!是血神!”

是这片大地上无数死去的宋人骸骨中,诞生的血神!

女真人崩溃了,他们就只能丢下同袍的尸骨,一路向着山上跑,可韩世忠马上就要追上来了!

他们跑上山,又能怎么样呢?

就连他们当中最尊贵的宗弼郎君,他又能怎么样呢?

忽然在这散乱的队伍里,有人凄厉地大喊了一声:

“宗望郎君!”

“宗望郎君!”

“宗望郎君!”

接二连三的高呼响起!

山坡上的大旗下,完颜宗望骑在马上,正在威严地注视着他们!

他身边的士兵也在威严地注视着他们!

女真人那慌乱的心就渐渐定了下来,猛安和谋克们流着眼泪,高声呼唤着自己的士兵他们的战神将军还在,他们就有了不败的勇气!

阵线这一次就很快成型了,弓箭手弯弓搭箭,箭头指向天空。

那个一路冲到金军大营下的宋将此时终于停下了马蹄。

“咱们回去。”他向后望了望,那张绛红的脸上露出了狰狞的微笑。

这一路延绵十余里,路上有无数女真人的尸体。

“宗望郎君!”这个宋将举起了手,有人在他身后得意洋洋地抖开了金军的大纛,“下次须将你们的小郎君看紧些!可不能叫他再偷跑出来了!”

一片欢呼。

宋军就是这么回去的,且歌且舞。

山坡上的女真人一片寂静。

完颜宗弼被亲卫簇拥着来到哥哥面前时,他已经想好了许多话。

这一路上,他的心慌得快要跳出胸膛,恐惧快要将他吞没,他几乎是叫亲兵一路护到山坡下的。

不是恐惧他的死亡,而是恐惧这一仗!他怎么能败得这样凄惨!

那战死的每一个都是他们女真士兵啊!

他怎么办?!他怎么办?!

可在山脚下看见哥哥的身影时,那些恐惧忽然都没了,他心中也生出了镇定的勇气。

他的大纛被夺,他当死!

别说哥哥骂他,罚他,就是打他的军棍,杀死他的战奴和狗马,甚至推他出去,在将士面前斩首,他也一句怨言都没有!

他人生中不曾有过这样的大败,心中悔恨又羞愧,有无数句话想对哥哥说,可那些话到了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只化作了脸上的热泪滚滚。

“哥哥,”他走到完颜宗望的马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