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郎君说,给她头上的布袋取下来,再将绳索解开,像什么样子。”

她听了就想,还没死啊!

但又一想,郎君怎么不自己说话呢?

果然布袋一摘,她就看到这帐篷里四面都是灯火,四面都是女真人,中间的榻上躺着一个完颜宗望。

几个时辰而已,那个挥斥方遒的统帅像是变了一个人。

他还是他,并且他已经醒过来了。只是他的生命力已经被抽走了,脸上似乎迅速褪掉了血色,只剩下夕阳最后的余晖。

他身边的一个女真人对其他人说了几句话,那些人就鱼贯而出了,留下了两个站在床头和床尾,还有一个站在他身边的人,都穿着铁甲,杀气腾腾。

“请使者近前叙话。”

王穿云就走过去了,站在这个垂死者的榻前,又有些狐疑。

那个女真副将看出她心里的想法了。

“要是能被你一个小姑娘得手,我们也到不得你面前。”

完颜宗望又说了一句什么,他的声音已经很低了,只能由他的副将转述。

一边说,一边望着这个年轻的使者。

很奇怪,完颜宗望在同她闲聊。

他说,男女有别,原不该谈及你的主君,但两国交战,事急从权,请你见谅。

这话绕得不像个女真人,她还得仔细想想才明白,完颜宗望是说他认为对公主个人的谈论是种冒犯,那毕竟是位年轻的贵女。

彬彬有礼,简直要让人心生些好感。

她说:“不要紧,郎君想说什么?”

他说:去岁宋金尚为友邻时,灵鹿公主以罗天大醮之名去了太原,这是巧合吗?

她说:“不是。”

完颜宗望问:她居于深宫,与大金有何仇怨?

她说:“不曾有仇怨,殿下被贬至蜀中,就是因为她曾劝太上皇不要接纳张觉,以免伤了两国和气,可是后来朝廷接纳了张觉,她又劝说不要弃张觉不顾,因此才惹怒了太上皇。”

完颜宗望的眼睛轻轻弯了一下,他似乎想笑一笑。

这很好,他说,殿下既有智慧,又有静气,待来日休兵罢战,宋金还能成为朋友。

王穿云看着这个温文尔雅的人,就惊呆了。

她出门是很紧急的。

虽说完颜宗望已经到了很近的地方,可斥候们毕竟还要翻山找一找,因此她一旦拿了那匣子,立刻就要出门,容不得迟疑。

但公主是亲自送她出营的,她们就还有时间说几句话。

她说:“你可见到尽忠的神情了?”

“见了。”王穿云说,“与那一日很不相同。”

公主就轻笑了一声,“他能冒险,却不能轻易涉死地,他到底还有富贵要享,可你连富贵也不曾享用到,何必要走这一遭?”

“殿下认定了这匣子能大伤完颜宗望,所以我才去的。”

“我杀了他,对你又有何用?”

王穿云想也没想,“我见河北生民凄惨之处,远胜蜀中。”

公主的脚步停了。

她的眉目很柔和,似乎有些悲伤,但又有些欣慰。

“那你须得活着回来。”她说。

“我也不知道我如何活着回来,”王穿云说,“殿下,这事不在我啊。”

“在你,”殿下说,“只要他不曾被你立时气死,你就不会死。”

“为何?”

殿下就不说了,她亲手牵过来那匹为王穿云准备的马,“你记得,他若问起我,你都实话实说就是。”

若是问及军中之事,王穿云就准备死给他看了。

可完颜宗望果然没有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