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这个夜晚,许多人就连一点点休息的时光也没有。

统帅们太忙碌了,各有各的忙碌,但他们所有的忙碌最后都化为了命令。

命令又化为了突然间的山火。

那火并不是突然烧起来的,现在是深冬,山林里的树木已经不在最干旱的时候,白日里又有山顶的积雪融化流下来,山窝里深一脚浅一脚。到了夜里,融化的山坡又渐渐冻结起来,将泥水和山泉一起留住。

吴玠在这里待着就很苦,他窝了两天,白日里吃些冷饭冷水,夜里就只能对着一轮冷月,士兵们哆哆嗦嗦地问他:“将军,认错不?”

他说:“认个屁!”

大家就只好一起蹲在这渺无人烟的山窝里,白天听群山里的号角和战鼓滚来荡去,那一面面旗帜涌出去,看得人眼睛都红了。

“那原该是咱们的功劳!”

吴玠就不吭声。

到了夜里,山下起了一片片的火堆,像天上的星星都落了下来,满山满谷,士兵们的牢骚里就带了哭音。

“借俺个火,俺烧一口热水喝还不成吗?”

他们也不是没带火,他们带了一炉子的热炭,只是捂着不许人打开,连吴玠自己都不去摸一摸那热热的炉子,它就在山林里暗暗地藏着,馋死了这群跟着倒霉小吴将军一起出来倒霉的士兵。

藏着藏着,突然就有人说:“有火星!”

所有在山窝里缩成一团的鹌鹑都立刻伸出了脖子!

他们当中有许多人夜里是看不见的,可也不耽误将身边的武器摸出来,乌漆嘛黑地备战。

看得见的人就更忙了,他们得将那宝贵的炭炉备好,再摸出“发烛”、草纸、火把

吴玠小声对自己弟弟说:“曲帅虽然是个小心眼,可也确实有些能文能武的本事!”

弟弟说:“谁让你出风头!”

哥哥说:“难不成我还要在他麾下呆一辈子!你我谁缺一个爹了!”

说话间士兵们已经握住了武器,就那火星就渐渐飘上来了。

吴玠说:“点起火把!”

一瞬间山坡上就起了三面的火光,给中间背着罐子爬坡的金军震得爬不动了!

吴玠的眼光极毒,一眼就看准了这支夜里袭营的兵马带了什么配置,他大吼一声:

“搭火箭!”

一道道火流星飞下去,有人跌倒,背上罐子被这一跤跌碎,里面浓稠的液体沾着火光,顷刻间就点燃了山林!

半山腰上那些还在从脚上一点点拔碎甲片的士兵就转过头去看。

他们见多识广,这一日里已经将世上许多种惨叫都听了个遍,可战争总能给人惊喜,它这就叫人知道,一群人一起被烧死时,又会发出怎么样特别的叫声。

那叫声就连敌人听了也无法露出笑容。

他们就这样沉默地向几里外的山坡上看。

在山下,女真人沉默地抬头向上看。

他们看不到,可他们也知道,会在夜里爬到宋军这一侧山里的是哪一支军队,又是为何而来。

他们将自己的兄弟拉进了地狱。

被熊熊烈火焚烧的每一个人,都是拼了命来救他们的兄弟!

那挣扎在地狱里的痛苦忽然之间就算不得痛苦了。

蒲察石家奴坐在一块铺好的皮子上,沉默地望着他身边的女真人,看着这些刚强的硬汉,看他们被连日的苦战和瘟疫折磨过后那张凹陷的脸上,流出了淡红色的血泪。

他也已经走不动路了,瘟疫没道理只带走他的士兵,独留他自己一人幸免。

他忽然说:“不要哭。”

士兵们诧异地看着他。

这个曾经强壮如牛,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