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种师道站起身了。

“官家是大宋的官家,更是长公主的兄长,长公主日夜祝祷,唯祈官家平安而归,”老人说,“尊使不妨转告完颜粘罕元帅,自长公主而下,儿郎们人人恭迎陛下回营。”

他的声音因为苍老而带上一丝颤音,可他很快就察觉并且控制住了。

使者眯着眼睛看了他们一会儿,行了个礼。

“我当一字一句不差,回复元帅。”

长公主终于从刚刚长久的安静里出来了,她说:

“送金使。”

诸将鱼贯而出,留她在帐中。

帐帘一次次掀起,有外面的风吹进。

赵鹿鸣怔怔地坐在那。

寒冬的风,冷冽却不清新,里面混杂了一些冰冷的甜。

她已经很熟悉这气息,比灵应宫的香料更熟悉,她知道这是山坡下战场飘出来的气息。冷掉的血就是这股味儿,原本堆积在谷底,可只要一阵风起,也会将它卷上来,告诉她,她还有一场仗没打完呢!

还有一场!

没有尽头!

她从兴元府出来,一场接着一场。

她在太原战斗;

她在汴京战斗;

她在磁州战斗;

她在真定战斗;

她无休无止地战斗,同女真人战斗,同宋人战斗,同自己的父兄战斗!

她像是又一次站在了黑暗的悬崖上。

这不是绝境,她还有许多种办法,她既有亲善的监国九哥,又有一个养在蜀中的太上皇,她还有几个心腹,不错!她还有王穿云,只要她狠下心递一把刀她原本就有这样的心思她,她有那么多种办法可以解决这个废物!这个只会给她带来无穷无尽麻烦的废物!

她绝不会输!

她只是感到了一丝疲惫。

帐帘被放下,最后一丝声音也消失了。

她静静地坐在那,有人向她走近,无声无息,空气里残留着已经冷掉的血的气息又忽然浓重起来。

是故人吗?她恍惚地望着黑暗中他们模糊的面容。

他们都很和善,从不怨怪她,他们甚至很心疼她,唉,呦呦,呦呦,你怎么憔悴到这个地步?殿下,殿下,有许多敌人要来了吗?不要紧,有阿皮在呀!还有臣!臣也拉得开这张弓,臣!

她忽然睁开眼,那一个个温柔的身影就消散在寒风中了。

尽忠跪在她面前。

“怎么是你?”她问。

尽忠给她磕了一个头。

如果此时来到她面前的是佩兰王穿云,或者是李世辅王善,她都能理解,可尽忠,尽忠?

尽忠说:“奴婢有罪。”

“什么罪?”

“奴婢偷偷收了很多人的钱帛,奴婢还偷偷贪了殿下的钱。”尽忠说。

“我都知道。”她说。

“奴婢干了这么多坏事,可人人见了奴婢都客客气气,”尽忠说,“种帅见奴婢也要笑一笑呢。”

她就笑了,心里生出了一些很柔软的感情。

“你跟我吃了这么多的苦。”她说。

尽忠又磕了一个头。

“所以奴婢想,奴婢得让奴婢吃过的苦值得,”他说,“奴婢还有许多兄弟,奴婢还有了几个干儿子,奴婢还得让他们跟着奴婢也跟的也值得。”

他的话渐渐变得危险起来,他眼里的光也是这么告诉她的。

他不是文臣武将,他没有任何本事卖与帝王家,他唯一的本事就是跟定一个主君。

她还只是个公主时,他是有机会换一个主君的,他只有这么一点价值,跟谁都能活。

可现在她已经是手握重兵,权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