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滴泪水落在他身上,他甚至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

几个双手沾满血的医官互相看了一眼,叹了一口气。

“监国身上”他们说,“甲片都碎了,都进了他的肉里。”

完颜娄室是忽然改变的主意。

在他准备出帐前,完颜希尹对他说过一段话。

人死不能复生,他们这些女真老兵见惯了生死,知道对于一个年轻人而言,亲人的死会令她感到痛苦,但那痛苦随着时间流逝,终究也会缓缓一起流逝掉。

完颜娄室就想,要是将这个人带回去,挖出心肝,活女自然是很高兴的,可朝真公主也就只会哭几场罢了。她年纪轻,但已经到了及笄的年龄,又统领大军,手中握着震动天下的权柄,她不再依靠别人,没有什么人的死亡会令她痛苦一辈子。

所以他要拖着她的兄长在城下走,一圈圈地走。有马蹄踩过这具身体,令原本用作保护的铠甲在这一圈圈的示威中碎成锋利的甲片,切割开年轻人的血肉,比俱五刑更加的痛苦比活女所遭受的,痛苦千百倍!

当他将赵构重新丢还给宋人时,他已经不再关心这个人的死活了。

他是个老兵,他知道什么样的伤尚能痊愈,什么样的伤已经无法痊愈。

这个年轻人即使能活下来,他也不是他了。

朝真公主再看见她兄长的惨相时,该多么痛苦呢?

朝真公主要是知道的话,可能会沉默不语很久,然后轻轻地敲一下小罄,叹一口气说:“替我兄做一场法事吧,唉,九哥!九哥!”

虽然九哥有些暗戳戳的心思,可这时候,唉,他的确还是个体面人呀!

明明是大好的前程,只要守住京师,即使她领着大军,护着太上皇回去,她九哥被选为新任太子的几率也是很高的,毕竟在京师翻一翻找一找,比较拟人的皇子也不是很多嘛!九哥有功劳声望,朝臣们一定是爱戴他的,用心经营,什么事不成呢?

她不在京中,不知道郓王的惺惺作态,不知道对于赵构而言,周围的劲敌有多少她要是知道,一定会劝九哥,那位三哥是个银样镴枪头的状元才,他跟着未来的宰执们在东华门唱过名后,出息也就只有这一点点了,根本没必要呀!

不过她的时光毕竟是倒着走的,九哥没有她这样的视角,自然也就没办法治愈他压力太大下突然的疯病。

万岁寺的大火还在烧着。

说不清是哪一方放的火,也说不清在这座气派的皇家园林里奔跑的到底是哪一方的人。

有些班直不熟悉这里,进来了就迷路,可那些女真人倒是熟悉得很,天知道他们是怎么连这座园林地图都记在心里的。

和尚在里面跑来跑去,看着今天天气好,出来烧香的香客也跟着在里面跑来跑去,跟着钻进偏殿里。

忽然有人说:“怎么这里有副铠甲!”

另一个人就说:“你不见外面的流矢么!这铠甲你要是不穿,我便穿了!”

这话就引得那人立刻穿上了那副不知被谁丢弃的甲,等到过一会儿,金军从旧宋门附近退回来了,路过这园林时,见到有人穿着铠甲在里面跑,立刻就拉起强弓,一箭射穿了那甲。

“不像是他的。”女真人在外面说。

忽然又有人说:“这里有贵人么?”

又过了一会儿,万岁寺里传出了几声告饶与念佛声,这火是继续烧下去了,那偏殿的大门一关,里面的火渐渐旺起来,里面的人声就渐渐息了。

守在城外的完颜希尹骑在马上,指挥着人数并不多的兵马,但并不慌乱。

这原本是宋军的一个好机会,比如说看到金军撤退,有章法有目标地追出来,逼迫金人留下一些辎重,或许还能以多胜少,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