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军原本是有行军带着家眷的习惯的,尤其是军官的家眷,爹妈和正房还有孩子一般不会带来,多数要带位小夫人照顾起居,不过镇戎军没这个习俗,曲端不喜欢,在他开始公然当爹后,一纸军令,这些家眷就都被留在武乡了。
现在有一个被韩世忠带来的,这一下就惹到了西军之爹。
公主端着茶杯想了一会儿,“确实该罚。”
佩兰依旧低着头干自己的活,王穿云就有点震惊的看她一眼,尽忠很机灵,说:“经略说过,营中除了跟随殿下的女道之外,不许再有其他妇人。”
王穿云眨了眨眼,刚想说话时,王善忽然来了。
“有金使自京师至。”他脸色很严肃。
从种师道到曲端,再到耶律余睹,人人脸上都是“我就知道”的神色。
每个人都不感到意外,毕竟宋人是很熟悉谈判的,大宋自开国以来,和大辽的谈判不知道有多少次,不打仗时自然要谈,打仗了就更要谈。
只有赵鹿鸣有些惊奇,她在接见金使之前静静地想了一会儿。
想完她就清楚了。
“请他进帐吧。”
来人也不算陌生,是一直跟在完颜粘罕身边的左瀛。
只不过他之前一直是个很文雅整洁的文士形象,比普通的大宋书生更像个文质彬彬的雅士,现在他穿着甲胄,摘下头盔,淡青色的头皮就让他与帐中所有人都有了极大的分别,更何况他还风尘仆仆。
在他不曾进帐时,尽忠就小声对王善说:“这才第二日,来回就是一千二百里啊!他们的腿脚也忒快了些!”
王善小声说:“不速之客,别多嘴。”
现在左瀛进了虒亭前的军帐,一群人黑着脸看他,他像是一点也没有察觉到,仍然客客气气地向上首处坐着的长公主行了个礼。
左瀛说:“特来拜见长公主殿下。”
她笑了一下,“先生客气,若我不留蒲察驸马作客,你们也想不起来见我。”
左瀛说:“殿下好客,我们元帅也不遑多让,大宋皇帝在我们营中为上宾,我们女真人每日为他杀一只羊,奉上我们最好的美酒,一点也不敢薄待了他。”
有人立刻就将手按住了剑柄,向前踏了一步。
她脸上的笑意就没了,“先生虽不是女真人,这话倒真有女真人的蛮横无礼。”
左瀛说:“蒲察驸马并大金的数万兵卒已有数月不曾归家,盼殿下放他们归还,也好全了宋金之间伯侄的情谊。”
这位使者是一点也不绕弯子了,可能是因为军情紧急,也可能是因为他已经没力气绕弯子了。
一日夜跑了六百里,他又不像蒲察家的小伙子,他是个上了年纪的文士,能强撑着到这已经算是个奇迹。
他的脸色苍白得不像活人,可一丝惧意也无法从他身上看到。
此时帐篷里就寂静一片,有咬牙切齿的声音“咯咯”地响起。
大家之前都算到了,皇帝这张牌女真人是一定要打的。
但真打出来时,还是很棘手,不棘手在这张牌怎么破古往今来有不同的人面临着同样的困境,但答案基本都是“只要我不要脸,你就没办法道德绑架我”。比如她要是混不吝如大汉高皇帝,可以说我哥就是你们都勃极烈的亲侄子,那你们都勃极烈要是准备杀自己的侄子,记得让我去围观一下你们伯侄相残的盛况;又比如说她要是狠心手黑如曹老板,她就不该让使者见她的面,这样她就可以在过后惊声尖叫,目眦尽裂,泪流满面,全军上下一起披麻戴孝,雄赳赳气昂昂去屠了女真人的故乡,海东青都得拔光毛呢!
但这些都是不要脸的人干的事,她现在还顶着一个要脸的名头,她就必须面对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