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从善如流地说道:“那我去看看他。”

宴饮还要持续很久,最尊贵的主客二人先离席虽然显眼,但并不突兀。

长公主一直保持着素净内敛的美德,不喝酒,菜也只吃了两三样素菜,她身上挂的头衔太多,又修道,又祈福,又守寡,反正一场持续数个时辰的酒宴她会早退是很合理的一件事。

老种相公离席就更合理了,人家七十六岁了!车马劳顿了一路,现在不让老爷子洗洗脸擦擦手泡泡脚,喝点清淡的羹汤漱漱口赶紧上床睡觉,偏要他狂饮到天亮,怎么,你是曲端请来的救兵吗?

而且这两位走了,曲端又呕心了,大家就忽然之间放松下来了,正可以勾肩搭背,将美酒不要钱似的狂灌一气,再探头探脑问问可有什么唱曲的美人没有?没有?不要紧不要紧,大家也是被管了这些天心有余悸,没有姑娘,来个清俊的少年乐师也行,总之让大家饱饱眼福,还不用提心吊胆怕被大棒子打!

长公主走在长廊里,前面有人提着灯笼缓缓地走,忽然停下来。

她见了就有点吃惊。

“李大郎,你跑出来做什么?”

李世辅说,“殿下这几日因军务故,一直不曾稍歇,此时还要去看望曲经略吗?”

“金军集结,过几日就有一场大战,他此时病倒,我岂能不关怀些呢?”

李世辅似是有些踟躇,但踟躇之后又很大方地说:“而今大宋的社稷江山,全系在殿下一人身上,殿下再番军务繁忙,也当珍重身体才是。”

她听完这一段就说:“你手里拿着什么呢?”

李世辅刚刚的大方和镇定就全不见了,支支吾吾的。

“后日便是岁除,”他说,“臣只是,只是”

她伸出手,“拿来。”

后面有宫女抿嘴笑,但是不出声。

于是李世辅就拿出了一只缝制得很精巧的布老虎,有点尴尬。

“臣只是在集市上看见嗯”

似乎是尽忠接过的,嘴里还“啧啧”了两声。

交到她手里时,有内侍立刻将手里的灯笼提高了些,方便长公主能就着灯光仔细去看那只布老虎。

而她拿在手里,上下左右地看,忽然很诧异地感慨了一句:

“光照过来的明暗和方向不同,它身上的色泽真的是不一样的。”

曲端躺在床上,感觉有些不太适应。

他没病。

虽然也算是饱读诗书,平时还挺爱写写诗的,但他也不知怎的,身体壮实得跟头牛似的,穿着中衣躺在床上,盖着小被子,就感觉很违和。

他就这么仰面朝天躺了一会儿,说:“这样有些失礼吧?万一殿下过来看望我,我怎么能让殿下等着我更衣呢?”

康随低着头,用余光看他翻身起床下地了,是真没想明白,于是小声提醒了一句:“经略卧病在床,怎么会衣衫整齐呢?”

也对。

曲端就骂自己昏了头了,又重新躺回去了。

躺回去还是有点不放心,说:“将我的袍服就搭在椅子上,一会儿穿时也方便些。”

康随就应了一声。

帐篷里又没动静了,静悄悄的。

他是住在城外军营里的,虽说他那军帐寒冬腊月时并不暖和,但他不怎么在乎,和自己的士兵住在一起是他认定的铁律,绝不更改。

但现在他又开始胡思乱想了,他说:“城门关了没有?”

“还没有,”康随很乖巧地说,“还没听见城上的动静。”

现在曲端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只能躺在那,瞪着两只眼睛干等。

他原本心里有很多气,他虽说很爹,可他不是个蠢人,躺都躺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