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脚摔伤了,在这结了冰的河沟里昏头涨脑躺了一会儿,王继业举着一支火把就跳下来了。
浑身都是血,她看了就吓了一跳,以为是女真人,再仔细一看,还是不对劲。
“我穿了金人的衣服,”王继业言简意赅地说,“夜深时他们看不清楚。”
“你身上有些血腥气,”她说,“你受伤了?”
“这都是金人的血,”王继业说,“臣不放心殿下,故而赶来。”
“我的脚受伤了。”她又说。
“咱们在这里藏一阵子,前面已临近苇泽关,等快到天亮时,他们必要收队,以防真定援兵。”
“我也是这么想的,”她飞快地说道,“王都头,等咱们到了苇泽关时,须得你来替我领兵。”
王继业就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听懂了她话语里的诱惑,那些比以往更直白的诱惑,又像是什么也没听见。
他将火把插在冰面上,火把发出了一声叹息。
“臣就在此护卫,殿下放心歇息就是。”
她就觉得又有些安心了,悄悄闭上眼睛。
这对于许多人而言,都是最漫长的一个夜晚。
附城上的蜜蜂小狗在擦他的刀,等到太阳升起时,金人就要将木头拉到土台上,开始建起投石车的底座,怎么办?
那就须得挑选出军中最勇敢的战士,好好吃一顿酒肉,再给他们最丰厚的赏赐,要他们带着火油,出城去烧掉那些珍贵的木料然后带着欢呼与声名回到附城,或是永远地驰骋在战场上。
灵应军的军阵中,种冽也在擦他的刀,那刀是他的兄长所赠,号称吹毛断发,锋锐无比,可照着火光,种十五郎竟也看到上面多了许多小小的缺口。
他问王善,“王十二,你年岁也不算很小了,可成亲了没有?”
刚刚巡完四面的王善走回来,听了这话就一愣,“家中替我说了一门亲,小种指使,你问这个作甚?”
“哦,”种十五郎看完刀,又将目光扫来扫去,不知道在扫个什么,“我只是在想,咱们这一仗若是胜了,殿下会不会多看我一眼?”
王善的脸色就有点不好了,旁边假寐的尽忠眼睛忽然睁开,说:“种十五,你想什么呢?”
“若是殿下会对我笑一笑”种十五郎说。
尽忠立刻凑了过来,小声在他耳边嘀咕了些什么。
“我说的都是真的,”尽忠小声道,“只要你胜了这一仗!”
种十五郎的脸色就忽然变得明亮起来。
四面都是金军,他们像是已经走到了绝路上,等到天亮,他们也不知道天亮之后,会不会有援军,哪里会有援军呢?
苇泽关守军不过千人,就算殿下到了苇泽关,又哪里能找到援军呢?
天亮了。
苇泽关上的守军四面往下看时,忽然就吓了一跳,“那是什么人哪?!”
关下有人站在那里,蓬头垢面,浑身是血,根本看不清是男是女,她仰起头,张嘴说话时,声音也沙哑得听不清是男是女。
可她最后还是用力喊出来了:“我是河东路制置使,蜀国长公主,神霄宫侍宸叫你们的守将霍祥出来!”
关上突然就惊慌了一片,过了片刻,城门就被打开了,一群慌慌张张的士兵,抬着一架竹舆,加一个守将往外跑,副将还在问:“指使须小心呀!万一有诈!”
“我是从太原调过来的!”守将就骂,“你以为我当初守太原时不曾见过公主吗!”
“蠢货,蠢货!”又有人骂,“城中岂无妇人?赶紧寻两个过来搀扶公主!”
“还有!快去通报!快通报一声!”
这一片兵荒马乱的间歇,又有人小声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