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马蹄声自那座军营里传出来时,背着筐的人就抬起头,脸上显出惊慌的神气,有些人就喊:“我们是宋民呀!将军!将军!”
“救救我们!”
“我们都是好百姓!”
那些像牧羊犬一样在队伍两边穿梭往来的女真骑兵就用鼻孔发出了一声嗤笑。
不错,他们每个人都是顺民,除了埋头辛苦劳作之外,他们什么胆量也没有,金人来时,他们顺服地交出了粮食,金人老爷就仁慈地让他们继续在田地里待着,保持着弯腰的姿势;
公主收复了河北,他们是没有成为义军的胆子的,可他们也知道义军也要吃饭,因此就努力再从自家的地窖里多拿半袋粮食,噙着眼泪交出去,请他们将邬堡修远些,别为自己招来祸患;
可马蹄声顷刻就到了眼前!
当骑兵跑进这一片哀鸿之中,不同出身的骑兵就有了不同的反应。
比如说童贯留下的捷胜军,都是有些黑历史的,即使不曾抢过朝廷的马,手上也沾过平民的血,他们的心肠更硬,见到这些被俘虏的百姓也不曾心软,按照他们既定的战术,由远及近,跑了一个弧形,离近时弯弓就射。
射中了,那百姓就倒下去,一声也不发,身后背着的筐倒下来,一筐都是土,顷刻就将尸体的上半身埋住,像个小小的坟堆。
一个又一个坟堆顷刻就起来了,好似起了一片乱葬岗,可死了的人能趴在自己的坟墓里,那些背着死亡却还不肯就死的人就麻烦了。
宋军的箭矢到了面前,他们既想不起求饶,也想不起分辨,他们只会坐在地上,抱着头颅,涕泪横流,忽然从一片嘈杂中爆发出一声惊叫!
“娘!娘!儿去了!”
那一声没撼动捷胜军的心,却撼动了那些新骑兵。
“他们背的是土!”这些新兵就高喊,“他们的确是百姓!”
“分辨敌我是将军的事!你讲些什么屁话!”
“我不能看他们死!”
有人去同金军的骑兵缠斗,有人就更冲动些,跑进了队伍里,跳下马,想要护着百姓到附城下,还有人在后面大呼小叫。
文官们想象中的战场总是敌我分明,清晰得如同水与油,夜与昼。
但当那个年轻的骑兵伸手去扶一个跌倒在地的农夫时,那个农夫身后有人冲了上来,急不可耐。
“不要急,”骑兵说,“你们都能”
冲上来的是个粗黑汉子,打扮与农夫一样,也用黑布包着头发,可黑布的边缘有发辫落下来,让人见了就心生狐疑,农夫为什么还要费心编头发呢?
但他的狐疑只持续了一瞬,那粗黑汉子手里拎着刀,褴褛而肮脏的破衣里,有铁甲闪着寒光,他大踏步上前,只一刀就捅穿了那个骑兵的喉咙。
当他拔出染血的刀子时,这个温柔却太显稚嫩的生命已经不在他关心范围内了,他冲向了下一个因为看到乡亲被奴役,忍不住凑近的河北骑兵。
这果然不只是一支民夫队!
大宋的骑兵们惊慌失措了一阵,有人跑回到附城下,大声地嚷给城上的人,要他们千万警醒,不能随意开城门
城上接替种冽,负责附城防守的岳飞并没有说话。
一旁的赵简子说:“咱们本来就开不得城门。”
“替我备马。”岳飞说。
“统制?”
“他们混在百姓中,咱们开不得城门,”他说,“须得想个办法,给百姓逃命的机会。”
当附城的南门被放下,岳飞骑马出城时,完颜宗望正骑在马上,走在中军里,稳稳地听着前面的传令兵汇报这一幕。
有些残暴。
因此身边的女真人有些听了就不言语,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