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叹了一口气,摇摇头,看着梁二五去拨弄那炭盆,忽然说:“你说,除你之外,更有何人忠心对我?”

这面皮白净的内官正在那专心将炭盆里的炭灰拨开点儿,听了这话就吓一跳,火钳差点摔下去。

“奴婢是个阉人,奴婢不懂朝堂上的大道理,只是奴婢还有一双眼睛,”他柔声说道,“陛下是天子,原该富有四海,享用不尽,自登极以来,却一日也不曾安享太平,日日夜夜为国事操劳,朝廷上的相公们看不见,天下的臣民难道也感受不到吗?若有哪个人不肯忠于陛下,奴婢看来,他必定是个狼心狗肺,爹不疼娘不爱,天打雷劈的坏种呢!”

这话里藏着些东西,官家听了,就勉强笑了一笑。

“朝堂上的相公们看不看得见,”他说,“都是小事。”

那谁是大事?梁二五没问下去,而是小心地将火盆里的炭拨好之后,直起身,将火钳交给一旁的小内官,自己过来悄悄地给官家捏捏肩膀。

“官家,今岁南方处处是喜报,”他说,“官家也别只看北边啊。”

这话终于令官家情绪好了一些,“什么样的喜报?”

喜报可多了,比如说这里丰收了,那里的盗匪被平定了,又有什么样的景色,什么样的夷人,哎呦呦南边那几座大城真是热闹,别看现在入冬了,可一点儿都不冷,有画家特特画了一副新画,雪落在溪流上,溪边一树的梅花,又静又美。

官家听了就很生出向往,恨不得插上双翼,飞到那个又静又美的地方去,可须臾间神魂又被收回来了,一脸的怆然。

“可惜我见不得。”

梁二五掂了掂袖子里被白时中塞进去的沉甸甸的小玩意儿,笑眯眯地继续问:“那画已在汴京,官家如何就见不得了?”

“画自然见得。”官家说了半句,又不说了,忽然问,“派去太上皇处的使者可回来了?”

瞻前顾后。

梁二五一边回话,一边悄悄打量皇帝,心想白相公恐怕是猜错了陛下的心思。

官家不跑路,是因为他很怕

有点搞笑,但逃跑是需要勇气的。

在靖康之战中,两位皇帝都缺乏逃跑的勇气,这件事表现得非常明显。

金人即将兵临城下了,怕不怕?怕呀!

可这不是还有一座城吗?

这“城”不仅仅是砖头堆砌起来的高厚城墙,是雕刻了狰狞兽头的铁门,是城墙上那些早被种师道和李纲预备多时的守城滚石木料。

它还代表了秩序,以及同样在秩序庇护下的无数人。

比如说禁军,他们虽然在之前的战斗中表现不佳,经验没有西军那样丰富,作战也没有西军那样勇猛,可西军会逃跑,他们却没处可逃他们的全家老小都在汴京,怎么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