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同伴赶紧去捂他的嘴,“你不要命了!”
这一群人就眼巴巴地望着火光里被簇拥到岸边的两位宣抚使和宣抚副使。
“诸公欲先行否?”宇文时中看了他们一眼。
聪明的诸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捱过一顿好骂的他们,现在突然又都不急了。
“我等皆听两位宣抚号令,”其中一个特别聪明的行了一礼,又直起身,挺一挺胸,正气凛然:“与宣抚共进退就是!”
其他人在摇摇晃晃的火光里,偷偷伸出大拇指:两位相公走不走呀?你们要走,我们就跟上,我们不贪生怕死,我们只是紧跟领导脚步,这总没毛病吧?
“先抬伤兵过来。”宇文时中说。
宣抚司的文官们就傻了眼,那个聪明又凛然的眼睛里一片愤怒的火光:“宣抚!”
宣抚你有病吧!不是你那人设怎么穿身上脱不下来了?!那伤兵什么出身都有,要是个军官也就罢了,还有一大群连贼配军都算不上的农夫,狗都不如的贱命,凭什么他们先走啊?!
“我虽愚钝,少时也曾受教于大儒,苦读诗书几十年,却不知究竟何为‘善养士卒’,而今亲见长公主养兵,才知不过‘恩义’二字。”
宇文时中立于岸边,火光映照着水下的坟场,他的目光扫过眼前一丛丛的将士官兵,那些穿着精良,不惯着甲的,铠甲残破,伤痕累累的,还有那些双眼因为熬了数夜而变得赤红,梦游一般摇摇晃晃看着他的。
“我虽不知兵,但我知只要我不负将士,大宋不负将士,”宇文时中说,“将士们也绝不会负了大宋。”
最后一艘小船终于靠在了岸边,船上的人就很吃惊:“快些,快些!啊呀!怎么是个被抬上来的!”
文官们咬着牙,愤怒地看着这一幕,心里就生出极狠毒,极阴暗的想法。
要是自己上不得桥,那这桥留着有什么用?
要是自己在乱军中活不下来,那这大军撤回真定又有什么用?
要是士兵哗变就好了,哗变,营啸,一拥而上,看他宇文时中如何收场!
他心里这样想,嘴上就轻轻地说出来。
“左右将士竟也由得宣抚意气用事,无人劝阻,恐生事端呀。”
听的人左右看看,忽然后退一步,不声不响地拽了拽旁边人的袍袖。
看啊,看啊,看那些按队等待上桥的贼配军,那些出身低贱,不曾受过圣贤书,也不曾学过大道理,卑鄙贪婪,阵前讨赏的蠢驴,他们也嫉妒得快要疯狂,愤怒得马上就要拔剑吗?
根本没有。
他们看到自己受伤的同袍兄弟被背着、扛着、抬着上了浮桥,就忽然将脏兮兮,被血糊得看不出颜色的袖子去擦眼睛,擦完之后又看,看过之后又擦,越擦越频,直到有人止不住地小声哭出来。
哭个什么呢?
文官们想不明白,他们打破头也想不明白。
黎明时第一缕晨光照在这片荒原上,完颜宗弼就摇摇晃晃地爬起来,被人搀扶着,摇摇晃晃地进了他哥的帐篷。
“我总觉得有些不得劲。”
完颜宗望这一夜睡得倒是很安稳,他弟弟捡回一条命,他连续打了几天的大战,反正胜负已分,是该好好睡一觉,养精蓄锐。现在他只养精蓄锐了不到两个时辰,整个人就黑着脸坐在榻上,看他不省心的弟弟。
“卯时未至,你不好好养伤,跑来做什么?”
“灵鹿公主性情狡黠,”他说,“她是一定不甘心这支兵马被咱们剿灭的。”
“嗯,”完颜宗望说,“她连马上拉不开弓,射不出箭的骑兵都送来了,恐怕就算心有不甘,也没什么用。”
“她会不会还有些别的计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