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穿云就闭了嘴,想想还是不服气,“我不知兵。”

“这世上原本也没那些知兵的人,”小老头儿说,“那些投笔从戎的书生,为妻儿赚一份饷金的农夫,还有安坐禁中的相公们,都未必知兵。”

他们不知兵的后果,就是唐县的百姓只能一边擦眼泪,一边用干草搭了棚子在头顶,再用家里的被子做个门帘,熬过这个漫长的冬天。

可倒回来想一想,就连王穿云也想不到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他们很难。”她说。

“刘宣抚更难,”小老头儿说,“刘宣抚麾下的大宋将士们,更难。”

开弓没有回头箭。

战场上后悔的人就更多。

刘韐下令,每隔六个时辰,就让第一线的士兵退回来,将后面的轮换上去。

那些退回到大阵中的士兵什么样的都有,有满脸满身是血需要包扎的,有四处找水喝的,有一屁股坐在地上,从口袋里掏出干粮开始吃的。

也有哭的。

农夫在那哭,“我不曾多看她一眼!我离家时,我妻追到路边来看我,我都不曾多看她一眼!”

书生也在那哭,“我死是为了皇□□,我没有什么遗憾,可我母守寡多年,将我拉扯长大,我意气用事,留她老年困苦,我不孝!”

蜜蜂小狗就不嚷嚷了,他坐在一块石头上面,他也不知道这片水草丰茂的荒原上怎么就有了一块石头,他孤零零地坐在无数同袍之中,活着的,死去的,那些推搡过他,嘲笑过他,与他一同长大的人,突然就都不见了。

“名将都要来这么一遭吗?”他叫住了路过他身边的岳飞。

岳飞停下想了想,“我称不得什么名将。”

“那你经历过吗?”

岳飞点点头。

“一次?”

“很多次。”

蜜蜂小狗这时候就哭了。

“你见过你身边那么多人战死,你也受得了吗?”他说,“你也太狠心了!”

岳飞想了想,“这世上,你最敬爱谁?”

“我爹我娘!”蜜蜂小狗立刻说,想想似乎还可以改一改,就抽抽噎噎地说,“我也很敬爱长公主殿下”

“郎君是孝子,我虽没有郎君这样率直的性情,”岳飞说,“但天下为人子者,心中所想不过如此。”

“将军?”

前面忽然有一阵躁动,岳飞就没再说下去,匆匆地走了。

蜜蜂小狗坐在那抽抽噎噎了一会儿,有人匆忙地抬着一具还在抽搐的躯壳跑过去,他就忽然又大声哭起来。

这也太难了!

在这片战场上,所有人都很难,哪怕是名将如完颜宗望也没办法倒着活。

他惊异于那位灵鹿公主,竟然不声不响地藏着一支骑兵!

这样数量的一支骑兵,她之前隐忍着没有拿出来,放河北义军在邯郸城下血流漂橹,所图难道就为此刻吗?

完颜宗望的中军已经将宋军围在了湖边,准备慢慢地绞杀,后面的兵马只留下了不足万余,都是他压阵的精兵。

但现在他立刻改变了方案:

“宗弼!”

“在!”

“将后军轮换向前,令兀惹雏鹘室部迎击敌军突骑!”

“是!”

殿后的士兵听了一声令,便整队向前,穿过一层层的阵线,穿过那些奚族、渤海、契丹、以及辽地汉儿敬畏的眼神。

他们最后走到了接战的第一线上,对面那些新轮换上的宋兵见到了,就很诧异。

有人高声挑衅,问他们是哪里来的杂种。

这些压阵的女真士兵抽出了长刀,平静得像是压根没听见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