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地砖四散流淌,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做作与试探。

侍立在一边的小内官就很不忍心见到这一幕, 将脸别开。

帝姬自然是有一颗慧心的,尽忠想, 她什么都看得明白!就是不安好心!

明明她有机会劝阻童贯的!早在童贯刚至柘城时, 帝姬就悄悄说了, 童贯这么干是一定要闯下大祸的!

可她就是不发一言, 站在干岸上眼睁睁看着童贯走到今天的绝路上。

赵鹿鸣是猜不到小太监对她有这样亦正亦邪可怕滤镜的。

但就算尽忠把话说明白,她也只能告诉他:她做不到。

她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童贯已逾古稀,吃过的盐比她吃过的饭都要多, 他活了这么大半辈子,早就忘记忍气吞声是个什么滋味了。上次在山西是吓破了胆,才被她劝住,现在领着他的兵,在江淮这片丰饶的土地上,太师就觉得自己是如鱼入大海鸟上青天他的儿郎们终于吃到了饱饭,各个都拍着肚皮红光满面,见了他恨不得将他当做祖宗供起来,他怎么会想到短短数月间,一切事情都会变得无法控制?

她看得明白,童贯是个无根之人,可他的权力不是无根之木,他一切都是太上皇给的,在他的概念里,捷胜军也是如此。

所以在柘城吃饱了饭,行囊里装上满满登登的“奖赏”不管那奖赏是从谁家的柜子里翻出来的、或是从谁家的货架上扛下来的,还是从谁家妇人的头顶一把拽来的,总归成了大宋给他们的奖赏后,童贯觉得,他是可以理直气壮向军队下令,要他们按照他的意志行事,将柘城的粮食装满车,浩浩荡荡往洛阳而去。

上京发檄文了,天下皆知,太上皇困守洛阳孤城,他童贯得回去护着自己的老主人呀!

“太师听说了檄文,立刻便要赶回洛阳,”使者说,“就是这封檄文害了他!”

“太师待军中如何,我是不知的,但看你一片忠心就知道,他待你们很好很好。”

这黝黑壮硕的汉子泪水已经擦干净了,缓缓地磕了一个头。

“太师待奴婢们如亲子,恩情岂止天高地厚,”他说,“只要救得太师,奴婢死也甘愿。”

大部分人眼里的大部分内官是坏的他们精明、势利、趋炎附势、追高踩低,因此就极其的自私自利。

比如说眼前这个宦官很受童贯照顾,是童贯亲封的提举一行事务,就算他自己是个清廉的,童贯吸兵血时必然也有他过一手,得一层利。

他也要为西军阵前讨赏负他的一份责任。

但他也是从最惨不过的泥地里滚出来的天底下哪有个富家公子哥儿甘愿为一碗饭阉了自己呢?

能爬上来的宦官是万里挑一,剩下都继续在禁中、艮岳、延福宫后面那一条条暗无天日的泥泞小路上继续滚着。这时候有人愿意伸出手去,拉他一把,他就把这个人记住了。

赵鹿鸣是永远无法同阉人共情的,但她理解他们是怎样一种生物,尤其眼前这个人,心眼不多,但很讲义气,又有些武力,大概弓马也很娴熟,童贯因此将他留在身边,现在就是用他的时候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察觉身边有啜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