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刚到灵应宫时还是懵懂孩童,只想受她的庇佑。

现在她不仅庇佑了他们和他们的父兄亲人,还给了他们更多的未来。

走在军营中,士兵们操练起来进退有度,令行禁止的模样,与几个月前天差地别,这就给了教官许多信心。

“这样的一支精兵,”高大果问他的父亲,“能敌完颜宗望吗?”

李良嗣想了一会儿,说:“差得还远。”

“儿也并非不知兵的人。”高大果就有点不开心,“父亲是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

“你知兵,”李良嗣说,“也许你只是不知完颜宗望。”

“父亲难道见过他领兵吗?”

“我见过童贯当年所领的宋军精锐。”李良嗣说,“再给你们几个月,也未必够用。”

但话说回来,再给赵鹿鸣几个月,她依旧是觉得不尽人意的。

再给几年,她也能再修个几年的坞堡,练个几年的兵。

当然,要是再给个十年二十年,金人的老兵开不动弓,穿不动甲了,边疆也就彻底太平了。

虽然坞堡修得参差不齐,哪怕是农人吃了肉,也依旧不能真给防线修成马奇诺,但真定附城是紧赶慢赶地修完了。

这座附城有两丈高的城墙,东西足有一里长,护城河也足足挖出了两丈半的宽度,城中又有瓮城箭台,有壕沟拒马,城墙上又加了垒好的石砖与木料。考虑到它就是个大号的军营,而今几乎已经修成个大号的刺猬,这就非常壮观。

它是完工最晚的,也是工程量最大的防御工事,甚至就在完颜宗望已经发了檄文之后,工人们的收尾工作还没有完全完成,直到帝姬发话,让工人们撤出附城,换军队进驻。

在进驻前,按照惯例,还得搞个热热闹闹的过场。

就像新宅进屋需要备鲜花干柴扫帚锅碗瓢盆,进屋还得烧一壶开水寓意红红火火长长久久,这么个半永久军营,进驻之前也得祭祀一下,大家图一个吉利。

比如说三牲祭天,这是最基本的,咱们的蜀国长帝姬按神霄派的等级来说是侍宸,差不多已经不是地上的人了,那是不是还要叠加一个神霄派特有的仪式?

可这天不是很好。

既不是吉日,选定时万里晴空,没有一丝云彩,等到了帝姬出城,走到附城的门口时,天忽然暗了下来。

除却赵鹿鸣之外,宣抚使宇文时中、宣抚副使刘韐、真定知府李邈,以及往下一群官员,还有曹家人,每一个都穿得整整齐齐,满面肃然。

他们身后还有许多看热闹的真定百姓,抻着脖子,窃窃私语。

有风卷着城内白鹿灵应宫的旗,猎猎作响。

窃窃私语就更响了些。

他们说,怎么是这样的天呢?不吉利呀!不是都说帝姬有神通,受八方神明庇护,怎么在这样的大日子里,一点好兆头都不给呢?

这是因为帝姬有什么错吗?帝姬那样善良的一个人,不会有错吧?还是因为赵家的气数已经哎呀,这话不敢乱说!

一双双狐疑的眼睛穿过人群,最后聚焦到那个脱下素服,换上了云霞般绛红鲜艳道袍的身影。

她一步步走进附城中搭起的土坛上,烧香祝祷。

忽然有人捧着一个龟壳走上来,很慌张地说,“帝姬!龟壳不吉呀!”

狂风大作!

人群中的窃窃私语一下子就响亮了起来。

这世上没有什么人能获得所有人的喜爱,哪怕她是太上皇的女儿,皇帝的妹妹,神霄宫的首领,又或者是整个河北宋军的统帅。

她性情似乎很善良柔和,可她修建防线的手段那样强硬;她对农人是又哄又骗的,可违令的大族下场就很惨。